但她必定是不曾见过皇帝的。
就在她蹙眉恍惚的时候,秦恪就已经将医箱打开了。
“曼娘需要用哪样?”
萧曼回过神来,盯着皇帝打量,秦恪也没有继续催促,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过了好半晌,她微微歪着脑袋看向秦恪:“我觉得,他并没有中蛊。”
“确定?”秦恪瞥眼瞧了瞧皇帝。
“我带了药香来,不过你避一避,怕引动你身上的。”
他点点头,当即就退了出去。
秦恪离开之?后,这儿就只剩下了自己和皇帝,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再次袭来,萧曼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从医箱里翻出个小瓷瓶,将瓶口的塞子拔掉,将瓶口放在他鼻下。
心?中默数了好几下,才将那瓷瓶重新塞了塞子放好。
再看那皇帝,依然和之?前一?样毫无?反应。
不知不觉间,萧曼竟松了口气,已没有之?前那么心?乱忐忑了,不是中蛊了就好。
等?着药香味道彻底散了之?后,她才喊了秦恪进来。
“确定了,没有中蛊,那咱们回去吧,剩下的事就交给太医院好了。”她说话间就想拎着医箱走人,似乎半刻也不愿意多呆。
可秦恪却闷声不吭,径直就走到了皇帝榻边,撩起袍袖伸手就拨开了皇帝的眼皮。
该不会他想自己来吧?
这不怕是疯了!
她赶紧挨过去,一?把按住他还想撩皇帝袍袖的手,摇了摇头:“咱们还是走吧。”
“怕什?么,是觉得我的医术比不上太医院那些人么?”秦恪并不以为然。
听这话,他果然是想自己来了。
状元郎、大理寺丞还不够他舞么,居然还想当御医,治好了自然是前途无?量,可若是出岔子了呢?
她忽然间有些头疼,斟酌了一?会儿,才劝道:“那自然不是,只是你抢了太医院的活,回头不怕别人给你使绊子么?”
秦恪轻叹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曼娘,这是个好机会,我们想要活命,就要牢牢抓住,你莫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认真,仿佛眼前的事真就关乎他们往后的命运似的。
但事情真就能如他想的那般顺畅么?
看出她还没能够如?自己那般坚定,秦恪又继续说道:“曼娘,你想想,皇帝为何总疑心?自己被下了蛊,而且都这般情形了,为何曹公公也不愿意叫太医院的人来?”
是啊,这是为何呢?
萧曼抿了抿唇。
“太医院的人真就什么都瞧不出来么?并不是,日常的平安脉瞧都能瞧出来了,皇帝的身子如?何,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是谁又敢同皇帝直说?为推责任,自然是会故意引着皇帝往蛊虫那上头琢磨,只要皇帝自己起了疑心?,那便是信了。”
她听得惊讶不已:“怎么会……”
“呵,这宫里头的人,只有你想不到的,却没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他轻呵一声,目光定定地转望向皇帝,近处流润的灯火同时映上他的侧脸,萧曼有一?瞬的愣神,忽然发现他和皇帝竟有些相像。
她稍愣了一?下,再定睛去瞧时,不知怎了,又觉得不怎么像了。
思来想去,应该是因为那股子书卷气,所以才会有了这样的错觉。
就在她怔愣出神的时候,那边秦恪就已经替皇帝诊完脉了:“曼娘,你这医箱里有针么?”
“有。”她回过神,当即就弯腰去翻医箱,很快就翻出针囊来。
秦恪瞧得清楚,那并不是她平日里验尸用的。
“这一?套全是新的。”毕竟是备着要给皇帝用的,自然是那副新的比较安心?。
她将针囊递给他,又好奇地瞧了瞧他的脸色:“嗯……陛下他如?何了?”
“中风了,不过陛下常年服用丹药,水银之毒积于脏腑,这次中风也与此有关。”
萧曼了然地点点头,无?论哪朝哪代的皇帝都痴迷长生术,吃丹药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这并不稀奇。
“能治好么?”
秦恪蓦然转过头,望着她一笑:“难。”
她这会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难治好,他不就担着大责了么,居然还笑得出来,也不知这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中风虽然凶险,但能治,难的是这日积月累积聚的毒,时候太久了,伤了根本,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那可怎么办……”
秦恪并没有应声,而是将针囊打开,捏起根银针就开始施针,萧曼在旁瞧得目瞪口呆,这样儿瞧着反倒像是行医数十年的杏林高手了。
等?他将针都施完了,才看向她,说道:“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你先前的话说得有些道理。”
萧曼不由愣住,竟不知这究竟是哪儿跟哪儿。
见她兀自懵懂的呆萌样子,他唇角勾起浅弯:“积跬步方可至千里,可要真是一路走到底,见了真章,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不如?在前头打个底,最?后那几步就留给太医院那些人去走好了。”
“……”这样也行么?
秦恪似笑非笑,目光又移回来:“我已经将几个关窍都冲开了,只等回头太医院的人来将最?后那层窗户纸捅开便成。”
萧曼虽然不懂医术,但有些事儿也是相通的,现下他这般无疑是在水火刀斧间求生,若是没有控好分寸,别人最?后那一针下去可能就会功亏于溃,说不定便会筋脉大乱,人当即就去了。
她的心?不由纠蹙了起来:“那咱们现下该如何?”
“咱们等?着陛下醒来之后,传召进宫便行。”他像是运筹帷幄,将这一?切都算了个十成十。
萧曼深吸一口气,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嗯,那咱们这便回去吧。”
秦恪自然瞧出她眼神中的变化,于是也点点头:“嗯,咱们回去静候佳音便可,剩下的事儿曹公公都会办妥。”
闻言,萧曼又忍不住瞧着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位曹公公与你相熟么?”
正将针囊放回医箱里的秦恪,抬眸看着她:“确实是旧相识。”
那怪不得呢,这掌印太监可是最会揣摩皇帝心?思的人,既然他是帮衬着秦恪的,那便真就不用担心?了。
萧曼一直悬着的心?,这会子才算是落了下来,她回头看了看依然还躺在那儿的皇帝。
虽还是昏厥中,但气色确实比先前瞧起来好多?了。
两人正准备离开这里,她的手刚想撩开帘子,外面的廊间忽然传来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响动,其中几个内侍的声音透着急切,都叫着什?么“赵王世子殿下”。
似乎在刻意阻拦的样子。但来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脚步反而愈加坚实有力,越走越快。
很快,那不大不小的喧闹就到了殿门口。
该不会要硬闯进来吧?
她手上顿了下,正不知该怎么好,就听那位曹掌印的声音蓦然响起:“赵王世子殿下辛苦赶来,谁让你们挡的?退下。”
萧曼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可听那位曹掌印话里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登时又紧张起来,不由看向了身边的秦恪。
秦恪却是一脸淡定自若,甚至都将医箱搁下了,一?副暗暗窥听好戏的模样。
“你怎的都不着急,要是那位赵王世子进来了该怎么解释?你说,那曹掌印这般大声说话,是不是在提醒咱们快些躲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四下里望,可这隔间半点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正急切间,忽然就被秦恪拥入怀中:“莫担心?,曹公公是何人,怎会连这些事儿都解决不了?”
也不知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的拥抱和体温起了作用,萧曼渐渐平静下来。
他这话半点也不错,能在皇帝身边坐稳第一?红人的位置,可真不是没本事的人。
果然,很快就听对方的声音还是毫无?阻隔地戳入耳中。
“老?奴见过赵王世子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未能迎候,还请殿下恕罪。”
话虽然谦卑,可听着却没多?少恭敬的意思。
赵王世子并没有接口,但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沉默中的不悦。
几重帷幔之?隔,内外同是一片寂静。
静得她能清清楚楚听到秦恪的心?跳声。
“陛下病重,这里怎么只有曹公公你一?个人守着?”
“回世子殿下,早前太医院的人来瞧过,说陛下需要静养……殿下这般,可叫老奴难做了。”
“既然如此,那曹公公守了这些时候也辛苦了,下面就交由我好了。”
“殿下仁孝,老?奴怎敢阻拦?只是确有医嘱,陛下此刻既不可惊扰,也不可见风,殿下瞧这里里外外都落了帐,老?奴也只敢在这里守着,若真出了什?么岔子,老?奴自然是死罪,只怕殿下也悔之?晚矣。”
就听赵王世子忽然哼笑了一?声,冷然道:“照这么说,我是万万进不得的了?该不会是曹公公在陛下的养心殿内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秦恪:老曹,别让我女朋友失望。
曹掌印: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