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本就是当仵作的,什么没见过,但他却是不一样的。
只是反复掂量之后,萧曼觉得骆家?的亲事退了之前,与他还是少见面比较好。
一来省得被?旁人知道?了乱嚼舌根,她自个儿倒是无所谓,但他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万一因为这个被?人诟病,多少会有些影响风评,甚至连父亲都会落个家?风不正的“罪”。
二来,也是为怕自己抵不住他的眼神。
虽然这么说自己不太好,但萧曼心知肚明,他什么都不做,就静静望着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都能叫她心慌意?乱,更别说那委屈巴巴瞧她的样子,仿佛她造了多大的孽,只要他开口,她便忍不住心软,然后全都能应下来。
如今想避一避,缓一缓,这书呆子倒好,完全不懂她的苦处。
萧曼暗自长叹,不用?去见,都能知道?再见面时,他会是什么样儿,可脑海里这么想着,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终于还是忍不住拎起小药箱出了门。
一路上心里头?也还在?反复纠结,但想着自己是去“治病救人”的,慢慢竟也好了些,脚下也不觉那么踌躇了。
沿着河岸很快就看到了那片胭粉色的梅花林,还有半空里飘动的各色风筝。她驻足抬手遮了遮有些晒人的日头?,仰头?望着那些风筝出了会儿神,才转身朝梅花林走?去。
他果然在?上次的那株梅树下,只是也有不同的,此刻他面前正铺了案子,上面铺开了熟宣,洗砚色盘一应俱全。
萧曼步子一顿,没有再靠近,而是就靠着身旁的梅树静静看着他。
那只温文细腻的手正悬腕抬笔,在?纸上运转勾勒着,等墨用?得淡了,提笔的手顺势一抬,在?色盘上撇蘸。
那白润的肤色动人心魄,日光下看更觉莹润,萧曼胸中的砰跳蓦然更剧。
“验官,来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那边满含惊喜的语声就被?风送进?了耳朵里。
这时候自然不好转身再走?,她暗叹了口气,只能认命地点头?微笑,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在?他脸上打量。
气色和精神都不错,瞧来这回考试应该是不错的。
可觑见他热切的目光,她脸上又开始热烫起来,微垂下眸,手里的小药箱似乎又让自己尴尬起来。
可是既然都来了,怎么也不能失了气度,叫他小瞧了去,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自若走?过去。
“敬忱兄在?画什么?”她心下也是好奇的,尤其是先前才听说过他儿时的事。
可目光落在?那画卷上时,萧曼脸上却是更热了。
这画上画的不是别的,而是那日放风筝时的情形,一男一女,一青一红两只纸鸢……
他用?的是工笔技法,不但人、物都惟妙惟肖,构图设色更是丰润多彩,果然是应天府的头?名解元,丹青也如此了得。
“小生?献丑了,这点粗浅技艺只能随性乱涂几笔。”
“……”
萧曼一听这话就忍不住蹙眉撇嘴,明明这么好,却非要说不好,谦虚过了头?反而就有些虚情假意?了。
“哪里不好了,我瞧着就很好。”她忍不住反驳。
秦恪这回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还在?那画上,像是觉得少了什么,就看他又拿起笔在?旁边提了首诗。
他写?一个字,她就在?心里默读一个字,等他写?完,她也早已红透了脸颊。
本以为他是故意?这般撩惹自己,但看他提诗时的专注眼神,完全没被?外物所扰,只是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似乎真?是对这画不算满意?。
她也认真?看了看画,依旧没瞧出哪里不好,现下加上那首诗,反倒是越看越觉得有意?境了。
“画的挺好的,诗也很好……”除了一个“好”字,她也说不出各种花样来。
“谬赞了,小生?的笔画不出验官的神韵。”
他说得情真?意?切,她听得这会子连耳根子都忍不住红了。
“……那个,咱们上药吧,都过三日了。”萧曼又羞涩又高兴,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若要在?继续聊这个,怕真?要弄出心悸的毛病了。
“好。”
秦恪懂得点到即止,瞧着她红扑扑的面颊,轻翘的唇间犹带笑,乖巧地在?她面前站定,解开衣裳。
也不知是此刻心绪好了,还是已然习惯了这股子浓烈的药味,现下闻到这新鲜的药味儿,居然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他这边坦然舒适,萧曼却仍觉尴尬,两下里又离得这般静,她都能感觉到他蓬勃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在?自己发?顶。
“验官,现下会试已经考完了,回头?我也不能继续住在?书院里了。”
“嗯?”正专心帮他敷药的萧曼乍听这个,当下一愣,“不是还有殿试么?”
秦恪微微一笑,接着又道?:“确实可以住到那会子,书院也不会真?赶人,虽说往后也不一定就在?京城落脚,但小生?想想还是觉得觉得得在?京中置办个院子,验官觉得如何?”
他想要在?京中置办院子,只管去办好了,怎么倒还问起自己来了。
但想想他的身世,萧曼思?虑了一会儿,也认真?道?:“你?觉得合适就置办,我觉得有个自己的院子也不错。”
人在?哪儿总归都是需要有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地儿。
“那若不然,验官等会儿就陪小生?一同去瞧瞧,可好?”见她出言应了,秦恪又开始趁热打铁。
闻言,萧曼窘得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哪有这般着急的,京城这么大,这一时三刻的,看也看不过来。”
“小生?都想好了,就是想验官也帮着看看,参详一下。”他望着她,唇间抿着笑,那双眸也是亮晶晶的。
萧曼心下有些踌躇,她究竟要不要应下呢?
“小生?在?京中也没有相熟的人,也不懂京中的房价……”
好么,都这样了,她还能不应么?
于是,换完药,秦恪便拉着她径直去看房了。
“案几和画具都没有收……”这书呆子怎么说风就是雨,瞻前不顾后的。
秦恪看也不看,放下车帘:“验官莫急,自有人帮着收好的。”
萧曼撩开帘子朝梅林那边望去,心中惦记的却是那幅画,想要跟他讨要,可怕他因此更得意?,回头?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来。
轻叹一声,略带惋惜地也放下了帘子。
秦恪说得一点都没错,他带着萧曼离开梅林之后,骆忆川就出现在?了那儿。
他冷漠地念着那画上的诗,轻哼了一声,难掩其中的讥诮。
瞧瞧,先前他就担心什么来着,他这表妹虽然行事个性都不是相夫教子的好苗子,但奈何她有那般的花容月貌,只要是个正常的男子,谁瞧了不动心?
现下可好,真?真?是招惹上了那位,不说别的,单就是这假模假样的书生?样儿,随便吟几句诗,胡乱涂几笔,就叫这些无知女人迷得连晕头?转向。
骆忆川目光又挪到那画中人上,一男一女两个人正靠肩贴臂,喜笑颜开的放着纸鸢。
尤其是她,眉目舒润,看不出丝毫冷漠,仿佛连心怀都是敞亮的。
他可不觉得这是画者凭空捏造出来的笑容,这般动人,若不是亲眼见过,哪里能画得这般惟妙惟肖。
只是这种笑自己几时曾见?记忆中似乎没有!即便是送上珠宝首饰,也没见什么她时候高兴成这个德性。
说什么大家?闺秀,□□里就跟男子在?大庭广之下亲亲热热,哪里有端庄贤淑的样子,这样的女人就是娶进?门,往后也是红杏出墙的主儿。
可真?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啊。
骆忆川越想心里头?越憋闷得慌,莫名还有股酸劲儿四下里游蹿,捏着画卷的指尖都泛着麻。
原本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主子喜欢,双手奉上倒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