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的茶盥间在最西头,过午之后,日头晒下来,即便开窗也没有一丝风,闷得厉害。
要不是为了躲那位还赖在自家不走的表兄,萧曼根本就不会留在这儿。
此刻,她正枯坐在小凳上打蔫。
对面的灶间炉火熊熊,烘气腾腾,那张白皙的小脸也染上了一层红烫的颜色。
这是她第一次熬活人吃的药吧?
从前都是跟在母亲身后,看母亲熬药,那时年幼,也不觉这儿闷得难受,现在想想,那些仿佛都如同隔世,空留支离破碎的记忆可供思念。
灶上架着的那只细砂釜内有了响动,嘴口处徐徐冒气一缕缕的白气来。
萧曼愣了愣才起身,拿棉布包了手,揭开盖子,里头的药汤已经滚沸,汹涌的热气蒸上来,冲得人眼前发晕,浓浓的苦辛味儿立时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过去揭开看,里头汤水已煎干了大半,便端下药釜熄了火。静待片刻,等稍稍凉了些,不再烫手得厉害,就浓浓地沥出一碗来。
端着那碗药汤,多看上一会儿,眉头就蹙得更紧一些。
她微微偏过头,光是瞧着就知道定是苦得难以下咽,自己真的要喝么?
方子自然是好方子,抓药时那坐堂的郎中不仅这方子赞不绝口,还不住追问究竟是出自何方圣手。
她自然是没有说的,但同时却又忍不住惊诧他是那般厉害。
正想着,冷不防门忽然打开,那锦袍玉带,身形挺拔的身影忽然闯了进来。
萧曼一声惊呼,猝不及防间手上一歪,那碗药眼见便要翻洒在地上,蓦地里却有股力气拖住她的手臂,将那药碗稳住。
倾斜的药碗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里面的药汤只翻腾荡漾了几下,便归于平静,竟一滴也没洒出来。
“表妹当心!”骆忆川撤开手,盯着那碗里的汤药看了一会儿,又关切地望向她,“可是病了?怎么让你在这儿煎药,那些仆婢也太不像话了。”
萧曼不禁心中有气,这人半点不提自己突然闯出来,害得她差点白白辛苦了半天,却还反过头来指摘别人的不是,简直是蛮不讲理。
可转念想想,方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碗药便真的洒了,姑且算作功过相抵吧。
她不想无端生那闲气,只淡淡道:“嗯,是有些不舒服,我习惯了自己熬药,那些仆婢们手笨,总是把握不住分寸。”
这倒也不是胡说,验尸验伤所需的那些药膏药粉,全都是她自个儿亲手做的,就像母亲那样,这事儿从不经别人的手,就连父亲都不行,尽数都是自己备妥。
再看骆忆川,本以为他昨日就应该会回骆家了,谁知就赖着不走了。
“表兄,家中事情不忙么?”她垂着眸,作势吹着药汤。
本以为他会像先前一样接话,谁知等了半晌却没动静,不由暗觉奇怪,抬眼就见他也正瞧过来,脸上似笑非笑。
“这……表妹你没应允,我也不好回去。”
好端端的又来提这茬!
萧曼眼皮子一跳,明知这人又拿婚事来当借口,但目下未免打草惊蛇,却又不能说破。
沉住气,捧着那药碗直接就咕噜一气儿全灌进了肚子里。
“若是问起来,表兄但管直说,我一心只想跟在爹身边办案,除了验伤验尸,对相夫教子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这药太过苦口,她总有口气像憋了许久,这会子也就豁出去了。
骆忆川刚稍稍舒开的眉头又纠结在了一处,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又轻声叹道:“那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嫁人吧……”
萧曼没有应声,将药碗搁下,便又去院子里翻检先前晒的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