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香障玉屏外,三两身穿粉色宫裙的侍女小声耳语着。
“公主自从醒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时常在镜子前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一句话也不说。”
“哎,你说公主是不是摔坏脑子了,才这样精神恍惚?”
那小宫女捂着嘴,正欲回话,却见飞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两人身后,目光甚是警醒,瞬间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便跪下,“飞遥姐姐,奴婢,奴婢……”背后私议主子,轻则杖责,重则逐出宫中,发配掖幽庭为奴,终生不得出宫!
北齐素来宫规严苛,另外两个小宫女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声声央求着飞遥网开一面。飞遥,是舞阳公主的大宫女,同时又是未央宫的掌事,从小与公主一同长大,深得公主的信任,殿内一应事务,全权交由她处理,被她抓到现行,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飞遥狠剜了一眼,“未央宫也敢容你们放肆,来人,拖下去杖责二十,发配掖幽庭!”冷漠的命令,几乎没有丝毫的考量,惊得跪在地上的宫女们皆是一颤,而后大声磕头求饶。
外头站着的太监行动很快,听见飞遥的命令,立马便进来了,一人架着一个往外拖。
“飞遥。”轻柔微哑的声音自内室传出。
白纱幔帐飞扬,绣丽纹路密密麻麻,一阵香风袭来,只隐约看到女子曼妙可人的身姿,黑发如瀑,垂于腰侧,一身素色襦裙,像极烟雾缭绕仙境之下的绝色仙子,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母后丧期未过,宫中不易见血,算了罢。”那声色,明明和平日里一样的,却又感觉变了什么,似乎多了股无法言语的力量,令人肃然起敬。
素来张扬无法无天,随性而为的舞阳公主居然也会有大地慈悲饶人性命的一天?难道皇后娘娘过世,这位公主意识到自己不再独享恩宠?
底下跪着的人,心思各异,飞遥听命于公主,自然不敢有违,瞪了一眼,给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带下去,省得污了殿下的眼。”
那几个嘴碎的宫女感恩戴德一番,被人带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金绣盘里香熏冉冉,珠帘幔纱轻颤,白色的丧缟微扬,她纤嫩白暂的玉手拨开垂帘,坐在正厅大堂的首位,“可查到些什么了?”
“奴婢已经打探过了,将军府确实有位二公子,只不过自小体弱多病,一直被安置在效外养病,并不金陵城中。”其实不单是那些小宫女奇怪,飞遥心里也有些疑惑,回忆起那日,皇后出殡,公主忽然晕倒,昏迷七日之后才渐渐清醒,之后似乎是像失忆一般,反复回了很多问题,之后就是空洞的沉默。
前几日,公主命令她去探查将军府的二公子穆川,她从未听过这个人,也不知公主是如何得知的?但她自小就在未央宫长大,是公主的心腹,从未知道公主是如何与他人相识。
更为奇怪的是,昏迷的七天,公主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眼神变得灰暗无光,空洞得令人心惊。
体弱多病?
三军之中,射杀主帅,骁勇善战,勇猛无敌,可谓军功累累,怎么会是个病秧子?前世,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罢了罢了,这些迷团她自有时间去慢慢解开,为今之计,她必须要巩固势力,成为皇兄的左膀右臂。
“东宫那边情况如何?”
“回殿下,一切安好。”
母后突然逝世,朝中势力必然也受到重创,怎会一切安好?
东宫
大殿外空无一人,连个守门的侍卫也没有,飞遥扶着长乐进去,走到正厅中,才看着案桌上的男子,一个人趴在那里,地上倒了七八只酒坛,满室的酒气,一看便知是彻夜宿醉。
“皇兄。”她鼻尖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如此在这偌大的皇宫,也只有他们相依为命了。
男子听见声音微微一动,半响才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渐渐清明,良久才开口唤了声,“阿兮,你来了。”阿兮是她的表字,唯有几个亲近的人才叫得,到底是经历过生死,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皇兄死在自己怀中,如今这画面尤为珍贵,她蹲下身子,“皇兄,我要去皇陵为母后守丧三年。”
听着这话,李长琰醉意全无,瞬间清明起来,坐直了身体,“为何?”皇陵地处潮湿,常年阴冷,守丧一事也是由父皇定夺,但怎么也论不到长乐。
“我已知晓过去错处,如今母后一走,东宫势力必然削弱,我做作为胞妹,会成为别人拿捏你的弱点。”
李长琰一愣,这话从长乐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妹妹从小便养在深闺中,不识人间愁滋味,且对党争一事毫不了解,怎么就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守丧之事自有父皇安排,那里常年潮湿阴冷,你打小身子就弱,去不得。”
纵然长乐此话有些道理,他不信自己堂堂太子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
其实长乐提出皇陵守丧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前世她也确实是被安置到皇陵三年,不过是被父皇以“不知尊卑”罪名罚去皇陵的。
当年,德元皇后病逝之后,皇后孟氏一族开始衰落,陛下有心护住东宫,但奈何董婌妃一族日渐壮大,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迫于群臣压力,只好立董婌妃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那个时候,她误以为父皇薄情寡义,母后前脚刚走,立马又立贵妃,于是失了分寸,冲撞了董淑妃,被父皇以不知尊卑的罪名罚去皇陵守丧三年。
而董婌妃之子李长煊,也渐渐开始在朝堂之上展露锋芒,东宫失去皇后一族的支撑,渐渐失势,李长煊趁机开始笼络朝臣,与太子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