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悠出声,却问,“殿下与这俩小东西玩在一处,想是相处得很好。”
“既如此,又为何忍痛割爱,将它们送进宫来?”
“宁王府还养不下它们不成?”
裴璟负手立在桌边,正经答:“养在宫里,养在王府,对本王来说……”
“并无区别。”
好一个并无区别。
宋棠笑一笑,没有接话,只是直觉宁王的话别有深意。
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她竟想起裴昭因中毒而留下那样的后遗症,从此多半子嗣艰难一事。倘若裴昭当真一直都无法有子嗣,往后最有可能得利的人,实?话实?话,不正是她眼前这一位宁王吗?
宋棠眸光微闪,再暗忖过半晌,自己将这个可能性否决了。
前世她是见识过宁王如何忠君爱国、尽忠职守的。
他倘若要反……哪里还有裴昭的事?
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又分明故意留下裴昭一条小命吗?
春猎之时,只要裴昭一死,他这个宁王自可以顺理成章的上位。
这是她当初便想得十分明白的。
宋棠不免觉得自个是糊涂了才会又绕了回去。不过,无论如何,只要裴昭一日仍在这个位置上,她便有时间有机会多多折磨他们。对她而言,如此从来便足矣。
·
宋棠只在虎苑待得两刻钟便出来了。
无他,裴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总不能一直和他待在那里。
回春禧殿的路上,经过一条甬道时,附近传来一阵打骂的吵闹动静。
宋棠皱眉,竹溪当即派了个小太监前去查看情况。
那小太监很快折回来,说:“启禀淑妃娘娘,是孙宝林手底下的小宫女犯了错,孙宝林下了令,让身边的大宫女教一教那小宫女规矩,故而有这些响动。”
宋棠这才注意到,附近确实是秋阑宫的地界。
不怪有孙敏这点子事?
却也好笑。
是昨天裴昭半夜去飞仙楼,叫她认为自己在裴昭心里很重要,所以这般气焰嚣张?
教训宫人教训到这外头来当真不知是要教训给谁看呢。
虽然她是偶然路过,但不妨碍她出手管一管。
何况,孟绮文正是住在秋阑宫的琼华殿。
作为一宫之主,秋阑宫里的妃嫔闹出这种笑话,她孟绮文脱得了干系么?
“去看看。”
宋棠被竹溪扶着从轿辇上下来,朝闹出动静的地方走过去。
都得近前,见一名小宫女血淋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几近丧命,宋棠眉心跳了跳。从前的孙敏不得宠,掀不起风浪,如今一朝以为自己得势了,便下得这样的手,真是连她都要说一句自惭形秽。
手中捏着藤鞭的宫人瞧见宋棠,惊吓之余,连忙跪地请安。
宋棠懒得理她,只说:“把孟昭仪请过来。”
竹溪被眼前小宫女的悲惨模样骇到了,红着眼一福身,快步走进秋阑宫去。
不多时,孟绮文赶过来,扫一眼地上那名宫人,脸上一白。
“见过淑妃娘娘。”
孟绮文收回视线的同时与宋棠行礼请安,宋棠却笑,“孟昭仪宫里的人,好大的威风啊。”
如是一句话,已是夹枪带棒,又带责难之意。孟绮文唯有说:“请淑妃娘娘恕罪,臣妾亦是刚知晓此事,未曾想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做出这般残忍之事。”
“孟昭仪作为秋阑宫的一宫之主,在秋阑宫的地界生了事,竟不知晓?”
宋棠语气讽刺,“看来孟昭仪这个昭仪之位,坐得很是憋屈。”
孟绮文被宋棠刺得接不上话,被迫沉默。让她亲眼见过了,宋棠才吩咐:“把这小宫女抬回去,再去找个医女帮她瞧一瞧,看看能不能捡回来一条小命。”
几名宫人立时找来一张春凳把地上的小宫女抬走。
人是抬走了,留下一地的血迹却无法抹去,空气里也氤氲着一股血腥味道。
宋棠复又去看孟绮文:“到底是你宫里的事情,我?不便插手太多。”
“只是,孟昭仪,若你处置不当,我?也只能回禀陛下,让陛下来处理了。”
孟绮文不敢多言,老老实?实?道:“臣妾定将此事处理妥当。”
宋棠点点头:“好,你?忙吧,我?先回了。”
“恭送淑妃娘娘。”
孟绮文立即一副恭送宋棠的姿态,直到宋棠乘轿辇离开,方才起身。
孙敏教训宫人的事情,同在秋阑宫、动静这么大,她当然知情。可这是孙敏自己犯蠢,她为何非要出来阻拦?便是闹到陛下面前,让陛下知晓孙敏的恶毒才好……谁曾想,宋棠会撞见这件事。
宋棠作为淑妃,如今和贤妃一起打理宫中事务,既见到了,自然不会不理。
否则有什么往后是要说不清楚的。
孟绮文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纵然被宋棠责备几句,却也不过如此。
孙敏那边,已是这般,已没有别的选择。
待到陛下晚些晓得这些事情,好歹她还能把宋棠拉出来挡一挡。
孟绮文心想着,面色沉沉领着宫人转身走进秋阑宫,但她没有回琼华殿,而是直奔飞仙楼。
·
宋棠回到春禧殿,用过午膳便进了里间小憩。
醒来的时候,孟绮文候在殿外,准备来回禀早些时候的事。
孟绮文虽然身为秋阑宫的一宫之主,但除去责骂孙敏一顿外加让她抄一抄宫规,也没有旁的权利能处置孙敏。宋棠自然晓得这个,可若让她来,一样是这般,因而让孟绮文去处理是最合适的。
听过孟绮文的禀报,宋棠便让孟绮文退下了。
她问起竹溪:“那小宫女如何?”
“娘娘,医女说,情况很不妙,现在尚且吊着一口气,可能不能熬过去,没个准数。”竹溪说着又觉得那小宫女有些可怜,“若扛不住去了,便是被活活打死的。奴婢问过一嘴,她虽说犯错,但失手摔了一个杯盏,落得丧命的地步,实?在是……”
同为宫女,做的是伺候主子们的活,竹溪对这个小宫女很难不同情。
都是为奴为婢之人,他们心里也都清楚,能够遇到一个好主子有多么重要。
只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终究太过震惊。
竹溪忍不住又小声补上一句:“还是娘娘好,奴婢往后便留在娘娘的身边,哪儿都不去。”
“后宫里面的阴私事情多了去了,今天这样的,算得了什么?”
宋棠却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过分良善心软,一副不懂后宫真实?状况的模样。
“这样在外头明晃晃下死手教训宫人,无非是人太蠢,又不知收敛。但你?若要以为,这便是最恶毒最心狠手辣的,往后你是没法子继续留在我的身边伺候了。”
宋棠明明白白告诉竹溪:“不必把我?想得那么好,我?从来没有想在这后宫里当一个好人。”
“若你无法理解,不能接受,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
“娘娘不要赶奴婢走。”宋棠说了那么多,她仿佛只听进去这一句,立时跪在地上哀求,“奴婢不想走,娘娘让奴婢留在您身边罢,奴婢往后会好好做事的。”
宋棠瞬间无言,无奈叹气:“起来吧,没说要赶你走。”
顿一顿,她对竹溪说,“别跪着了,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晚膳做小馄饨。”
“是!奴婢这就去。”
听见宋棠不赶她走的竹溪脸上有了笑,她起身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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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被昨晚的事闹心一整天的裴昭,耗尽心力?,再无心思面对眼前的一摞奏折。他从德政殿出来,本想回养心殿,脑海里立刻浮现昨天晚上和沈清漪的画面,顿时失了兴致,不愿回去。
孙敏身体抱恙,想要看她跳舞亦是无法。
裴昭坐在御辇上想得半天,竟只能想到春禧殿,想到一个宋棠。
也罢,不如便去找她。
“去春禧殿。”裴昭淡淡出声,吩咐道。
裴昭是临时过来的,宋棠得知这个消息时,御辇已经到了毓秀宫外。
因而她直接从春禧殿出来候在殿外。
待视线之中出现裴昭的身影,她即刻快步上前,行礼道:“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裴昭伸手虚扶她一把道:“爱妃平身。”
宋棠顺势站直身子,抬头去看裴昭的时候,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她晓得裴昭今日定是心情不畅,故而只捡些稀松平常的话聊:“陛下这个时辰过来,不知可曾用过晚膳?臣妾叫人做了小馄饨,是鱼肉馅儿的,陛下可要尝一尝?若陛下不想吃这个,今日也炖了莲子百合甜汤,用井水湃过,正是清甜可口。”
裴昭见宋棠笑容甜美、絮絮叨叨同他说着这些,心气儿莫名顺了些。
握住宋棠的手,同她一道走进殿内,裴昭语声温和道:“那朕便先尝一尝你?的小馄饨,再尝一尝你?的莲子百合甜汤。爱妃总不会怪朕吃得多,抢了你?的美食?”
“臣妾的一切本便是陛下给的,如何可能有怪罪陛下吃得太多的想法?”
宋棠一笑,转而吩咐竹溪去准备。
听来随意的一句话,却轻易戳中裴昭的心思。
他不由暗暗多看宋棠一眼,口中打趣:“爱妃是越来越是懂事了。”
“臣妾何时不懂事过?”宋棠像不服气,复说,“何况,若不懂事,陛下怎会将宫中事务交给臣妾打理?不过说起这个,臣妾倒是想起白天的一桩事情。”
裴昭随口问:“什么事?”
“是孙宝林。”宋棠一面说一面注意裴昭的表情,“但臣妾已处理妥当,陛下无须操心。”
她状似不经意提起,是为试探与确认裴昭的态度。
若裴昭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只说明,孙敏对于裴昭来说,无非是现下仍有些用处而已。
得知与孙敏有关系,裴昭确实?没有心思多问,免得破坏心情。
他便说:“爱妃既处置妥当,朕便不过问,省得你?待会儿要倒打一耙,说朕不信你。”
“臣妾冤枉。”
宋棠面上嗔怪,心下已经预见孙敏将来必定落得比前世更加凄凉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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