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有之,愧疚有之,思亲有之。
那小兵始终未敢抬眼看小姐,余光捕捉到珠圆的泪滴行行而砸在木盒上?,有些无措,“小、小姐……”
云裳扭头伸指揩泪,有些不好?意思,“辛苦你?,多谢。父亲可还有其他话?交代??”
亲兵道?:“将军请二位小姐莫要惦记,想他的时候,夜望天狼,有星辰闪烁,那便是他也在想家了。”
云裳忍泪点?头,这兵卒跟着大老粗东奔西走惯了,不擅应对如此?娇柔的小姐,眼睛更不敢乱动,埋头问云裳可有话?带给将军。
云裳藏住了泪眼,定定道?:“劳你?转达父亲,府里一切都好?,无须担忧。女儿在家中,盼将军早归。”
府外拴马桩上?才停下不久的快马绝尘而去,没有了人在场,云裳委屈的娇意又显露出来,眼红红地在父亲空屋外拾阶而坐,取了一把蛾眉刺在手?,一面抚摸剑鞘,一面无声垂泪。
却忽有一只修长?的手?指接了那泪珠儿,轻叹:“及笄大好?的日子,不兴伤心的。”
云裳惊然抬头,下一刻,便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摄政王来得?悄无声息,连个传报的人都没有。云裳心里为府内的布防暗记一笔,那浅淡的蔻木香近得?恼人,挣个两下没挣开,凉声道?:“王爷可知家父送剑给我,防范的就是孟浪小人?”
容裔心里啧一声:我只见他人回不来,还讨嫌地惹你?伤心,自己又不来哄。
万人之上?的男子随她坐在石子阶上?,贵重的朝袍趺尘也置之不理?,两只手?没松开,瞧着挂在女子下睑摇摇欲落的泪珠,空不出手?的王爷一径想拿唇去吮。
同时心里冒出个念头:她成人了。
这一日他本不该来的。及笄之礼对任何?女子而言都是件郑重的事?,唯独对华云裳来说,是一个柄悬在头顶未落的劫难。
前?世她便是在及笄不久之后出的意外,容裔私心将这个日子囫囵过去,那么贼老天便算不到这个天也妒嫉的姑娘成了人,便也能高抬放过她。是以只派了付六过来盯着,更无大张其鼓办什么礼物。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过来看看她,尤其在那不知死的华蓉闹出这场事?之后。
人来了,入眼就见着女子粉眸溶泪,孑孑孤伤的模样。
不似前?世小花瓶,哭时会仰面含着一苞饱满的水光,哭泣也哭得?孩子似的天真无忧,前?脚落泪其后便能哄着睡得?香甜——夕下抱剑饮泪的姑娘,拧了一苇可渡江河的韧劲与柔弱不堪轻折的风情于?一身,
简直容不得?人不心疼,也由不得?人不心动。
男人的目光从?她的眼掠到她的唇,带着野性直白,连遮掩都懒得?,云裳一下子意识到了,连忙甩头转向另一面,那颗泪滴泫然被甩到阶沿下不知名的野花花蕊间。
小花柔细的杆茎被震得?摆晃了一下,一如空持短剑无法脱身的女子娇躯。
云裳在华府的兵卫面前?落泪尚且不好?意思,何?况是容裔,不敢给他行奇怪之事?的机会,三两下收起伤感,平静脸色道?:“松开。”
容裔以自身为她倚靠,将手?臂收紧了些。
他不懂得?什么“感时花溅泪”的细腻情肠,今日华府之事?付六已经禀报给他,在他的立场看来,凡是对自己不利的人都该在这世上?消失,理?所应当。
当年他能毫不犹豫斩落那些他名义上?的皇兄的头颅是如此?,他即将着手?斩除上?辈子欠了他债的那些人,也将如此?。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云裳处置了一个该死之人,甚至都没有取走她的性命,明明已经这么心软了,为何?还要伤心呢?
——换成落在自己手?里,只有一百种法子等着她生不如死!
容裔不懂,也不知如何?令云裳开心,只好?将人紧紧搂着,以自身的存在给她些依靠。
云裳深深吸了一口气,“王爷,请松手?。”
容裔听着话?里的疏淡,默了一下,磨磨蹭蹭松开手?,低道?:“江南沉船的事?我已派人去查,你?别太担心。”
果然,他不能完全了解云裳的心情,却知道?她此?刻最放不下什么事?。云裳闻言当真没法再摆冷脸,起身理?了理?衣摆,只问了一句:“是谁做的?”
她半背容裔而站,后者看不清她的神情,却从?声音中感到一丝心疼,正欲开口,华山匆匆走进院子,“小姐出事?了,华——”
他的声音在看到容裔的刹那戛然在止,容裔同时沉目:“一把岁数的人了,什么叫小姐出事?,姑娘生辰之日,寻晦气呢?”
云裳无暇咬字眼儿,她鲜少见华伯如此?焦急的神态,想到他方才是送华蓉去庄子上?,心里莫名跳了两跳,问:“出什么事?了?”
华山看了容裔一眼,欲言又止道?:“送二小姐去庄子的半路,忽劫出一伙人来抢马车,咱们的人和他们交上?手?,发现是大内的路子……”
宫里人?云裳心头猛跳,下意识看向容裔,后者面着夕阳而立,改了方才的耐性,变成一樽静止的雕像,沉吟无语。
云裳忍着心慌问,“然后呢,华蓉被抢去了?”
华山面色愈发不好?:“原本按大小姐的吩咐,暗中随行的府卫众多,保下二小姐不是问题,可就在占了上?风的时候,又冲来一伙五六个黑衣人,功夫极深湛,帮着将马车驾走,一径驶进了皇城门……”
进了皇城?什么人有理?由将华蓉抢进皇宫?云裳心里隐约有个猜测,捏紧新到手?的蛾眉剑撑着力气。如果先行抢人的一伙是婉太后派来的,那后一伙帮手?又是谁呢?
华山仿佛知道?些形影,隔三不隔五地暗觑容裔,不知这位爷究竟是个什么算计,也不知这话?当说不当说。
“是我。”
容裔坦然接了话?音,不曾心虚,反而露出一抹怪异的笑,温柔地看着云裳,“不才帮了太后一点?小忙,此?时令妹大抵——已经一顶花花轿子抬进东宫了。”
云裳看他的眼神像看着一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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