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是拥着一个小鹿乱撞的怀春少女,倒像是拥着自己的心事。
真正在意的那个,现在倒很听他的话,跟在他后面,一步也不上前。
十三忍不住扭回头看去,只见红裙少女心情明媚地走马观花,不时地哼唱着小调安抚她的爱马,全然不顾他不豫的脸色,更没想着上来与他说说话。
他冷冷地转回头,再也不看了。
三人两骑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不多时,地平线上掀起一团尘烟。
吉布楚贺打眼一看,道:“怕是来迎我们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茬,十三阿哥又瞪她一眼,极其不悦。
他面上看着凶,嘴上却耐着性子,压着怒气絮絮叨叨:
“刚才也不知道喊些人出营,就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怎么能行?!
“若真有个闪失怎么办?!
“若我没跟上来怎么办?!
“莽撞!”
他与吉布楚贺在一块时,总习惯用蒙古话交流。合欢夹在中间,完全听不懂,更听不出他的句句关心。
单听咄咄逼人的语调,只能听出另一番意味。
吉布楚贺领十三阿哥的情,干脆地认了错:
“一时情急嘛,没有下次了。”
她一认错,十三阿哥又彻底没了话说。
他调回头去,含情的桃花眼却还浮在自己面前,眸底存着柔柔的笑意。
他只得抿住唇,压下心底一阵又一阵的悸动。
三人两骑又走了一会儿,吉布楚贺仍没有追上来表示一二。十三阿哥索性一挥马鞭,驱马疾行了数十米。
前来迎接他们的人快马急蹄,十三阿哥迎面赶上,两路人终于打了个照面。
来人确实是特地来寻他们的,而且跑在最前面的是四公主恪靖。
四公主下嫁喀尔喀蒙古多年,虽然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早就不是养在深宫中娇贵的金枝玉叶了。
此刻,四公主穿着和硕公主品级的袍子,手持马鞭扶在腰上,弯着一双凤眼扬声笑道:
“小十三,我看兄弟们中间,也就只有你继承了皇阿玛那股子风流劲。”
说着,她努了努嘴,含笑看向十三和他怀里的合欢。
四公主的生母在宫中的地位不高,虽是宜妃的妹妹,却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因为郭络罗贵人一直不得意,四公主早早地懂了事。
她极其聪慧,还是个不由人欺的性子。宫里的宜妃两姐妹早就敛去了锋芒,倒是她的血液里还燃烧着郭络罗氏火辣辣的基因,颇得康熙喜爱。
如今,四公主随着她的蒙古丈夫在草原上生活了多年,更是什么都敢说了,连调侃皇帝老子也是张口就来。
她打趣完十三,又朝吉布楚贺扬了扬眉,用流利的蒙古话问道:
“你也不管管他?”
十三笑着平淡地揭过:“四姐,您可别瞎猜,没有的事儿。”
他把四公主冤枉自己的暧昧解释完了,心里却不似表面上那样淡定。
少年的余光瞥着吉布楚贺,不知她会如何回应恪靖的玩笑话。
吉布楚贺的笑脸一成不变,没有半分羞涩、半分迟疑,令人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果然,吉布楚贺浑不在意地笑开,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我管十三哥做什么,要管也是未来的十三福晋管呀。”
十三阿哥没成想听到这话,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他还没来得及琢磨,又听四公主笑问吉布楚贺:
“未来的十三福晋不就是你吗?”
瞧这话说的,任是哪个怀春的少女听了都要面红心跳,低头羞臊。
“哎呀,四姐您别乱说。”
吉布楚贺马上否认。她看着走在另一侧的十三,笑了笑,又一本正经地对四公主说道:
“我这一句’十三哥’可不是白喊的,真的当他是极好的兄长呢,和五哥、九哥他们是一样的。”
“五哥”和“九哥”就是五阿哥和九阿哥。
吉布楚贺八岁时就进了宫,在太后身边长大。五阿哥同样由太后抚养,是吉布楚贺半个兄长。
日子长了,跟五阿哥一母同胞的九阿哥也成了半个兄长,但只有十三和她年龄相当,两人真正一起长大,寒来暑往间藏着不一样的青梅竹马的情分。
可是吉布楚贺都直言当人家是哥哥了,姿态大大方方的,不带丝毫忸怩,确实没有半点儿旁的意思。
四公主也不好再继续打趣,只得飞给十三一个同情的眼神。
而十三阿哥呢,心都凉透了。
他骑在马上,一向明亮的眸子变得像无底的寒潭,直直盯着远处营地的炊烟,攥紧了缰绳。
去年,吉布楚贺从京城躲回了蒙古,而他今年好不容易等到随康熙行扈塞上,还以为能借着重逢的机会,捅破夹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
哪曾想到,数月来的心心念念就换来一句“兄长”!
这声兄长还不是独一份的,自己甚至和其他兄弟一样,没什么分别。
十三阿哥又失望又气愤,攥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再不想看那个负心的姑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