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锦缓缓睁开眼来,两?人?隔着暗夜对视,俱是沉默。
往日叶濯说话总是温润又和煦的,以至于她?都忘了,这位是当朝闲王,是圣上胞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无论面子如何,骨子里合该是清高的、孤傲的。
说话也该是这般咄咄逼人?的。
“我虽归来日短,但蒙王爷多次相助,我以为,”她?声音一顿,撇开视线,“我们是兄弟。”
叶濯笑了一声,极轻且极讽刺:“谁要做你的兄弟。”
也是,她?一介武人?,若非功夫高点儿?,还打了胜仗,也入不了皇家的眼,更攀不上这门亲。或许没她?挡在中间,叶濯和安庆郡主的孩子都会叫爹娘了。
看来他喝了这么多酒,又深更半夜的闯进她?房中,是为自己和安庆郡主抱屈来了。
赵明锦想坐起来好好同他说道?说道?,身子刚一动,肩头便被扣住了,那力道?强劲,她?一时竟没有?挣开。
眼前?光亮霎时一暗,叶濯身上的酒气混杂着檀香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偏开头去,微凉又柔软的感触从她?的侧脸划过,停在耳尖。
赵明锦唇角抽动,只觉脸上一阵热过一阵,耳畔像被放了颗火种,叶濯的气息喷洒在那里,让火种燃成了火苗,且已起了燎原之势。
“躲什么,若非战事耽搁,有?些事情是早该做了的,”他的声音紧绷到有?些喑哑,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况且,不是说喜不喜欢本王不打紧么。”
这话耳熟到让赵明锦脸色一冷,白日里她?与如玉的对话,看来被他听去了。
不过听壁角的人?尚能理直气壮,她?有?什么理由瑟缩心?虚,况且她?敢说敢当,没有?一句是不认的。
“我也说了,若王爷有?意,我可为王爷纳个侧妃,无论是谁,”她?声音不自觉的凉了下来,“哪怕是安庆郡主,也无妨。”
提到安庆郡主,叶濯身体?果然?僵了一瞬,赵明锦觑了这个空档,掌心?蕴力推开了他的手臂,身子灵巧地从被褥中钻出来,借力翻起,不过转瞬工夫,人?已从榻中落在地上,换她?居高临下地看他。
“王爷心?绪不佳,借酒浇愁,半夜三更跑来我房里撒气,是以为我赵明锦好欺负?”她?双臂环胸,气势凛然?,“自己娶不到心?仪之人?就过来羞辱我,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
叶濯默了一会儿?,缓缓坐正?身子,仰头去看她?:“羞辱,”他轻呵一声,眉眼黯然?,薄唇紧抿,许久才道?,“你我之间竟然?……”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摇晃着起身,再没看她?一眼,径直绕过屏风走了。
门被吱呀一声拉开,又被砰地一声关上。
这人?往日看着是个菩萨脾气,发起疯来脾气还挺大的。
她?撇嘴:“莫名其妙。”
自那夜过后,叶濯再没出现过,一连几日下来,红儿?和绿儿?脸上的担忧已经掩饰不住,赵明锦反倒自在如常,权当没他这个人?。
“将军,您与王爷是吵架了么?”
红儿?问?得小心?翼翼的,她?想起那夜的事情,摇头:“是他无理取闹。”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绿儿?先劝道?:“夫妇二人?床头吵架床尾和,总要有?人?先退一步的。将军向来心?胸阔达,退一步嘛,不要同王爷计较。”
“凭什么我退一步?”
红儿?接着绿儿?的话,继续劝:“将军,来日方?长,今次将军先低头和好,以后总有?王爷低头认错的时候。”
“凭什么我先低……”
“皇婶婶!”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从碧锦园门外传来,打断了赵明锦的话。
她?回身,只见一个身着碧蓝色锦衣的小丫头从外面跑进来,粉嫩嫩肉嘟嘟的脸上溢着比夏日暖阳还要灿烂三分的笑。
头上拢着两?个角,一双眼睛如水银中盛了两?颗黑曜石一般。
就是这么个小巧可爱还不及她?腰间的人?儿?,挥舞着小手朝她?磕磕绊绊跑过来,嘴里脆生生的唤着:“皇婶婶!”
赵明锦同两?个丫头抬脚迎上去,小声问?:“这是……”
“皇婶婶,”小丫头跑到她?近前?,有?模有?样的福了一福,“宁乐给皇婶婶请安。”
原来是宁乐公主,难怪长得这般可爱。
赵明锦蹲下身,忍不住伸手捏了把她?脸上的肉,滑滑嫩嫩的触感让她?的心?都软化了几分。
“你怎么会在这儿?,”连往日清亮的声音都放柔了,“自己过来的?”
“是景侍卫送我来的。”
话音刚落,景毅才从外面追过来,额上全是汗,手心?里还捏着朵刚开的兰花。
“将军。”
赵明锦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公主怎会在王府中?”
“这……”
“是宁乐央了皇叔许久,皇叔才带宁乐来的,”宁乐伸出手,轻扯赵明锦衣裙的下摆,“皇叔说,皇婶婶的功夫天下无双,宁乐想学。”
“小丫头学打打杀杀的功夫做什么,”赵明锦伸手揉她?的发顶,“今日天气正?好,我带你去河里摸鱼。”
“好,”宁乐过来拉她?的手,“皇叔说过,他以前?在外面时就把鱼架在火堆上烤着吃。皇婶婶,宁乐也要烤鱼吃。”
她?笑着应下:“小事一桩。”
当今圣上就宁乐这么一个公主,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总之是疼在心?尖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