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仪在一旁听着,道:“他脾气难道还不够好?”
听了高长仪这话,只笑不语,又对裴允说,“我女儿对你好,我作为她的父亲,只要求你一件事,日后万不可辜负她。”
裴允看一眼高长仪,向高暄行礼,“克让万不敢忘。”
高暄抚着长须,笑得满意,对高长仪道:“叫你们两个来,是有话要对你们两个讲。”
高长仪问:“什么事?这般郑重。”
高暄道:“园子修了大半年,如今终于是落成了,万事俱备,阿父请人选了日子,来年二月二十五是个好时候,你们二人便在那一日成亲吧。”
“这种事情,我听父亲的。”高长仪如是说道,她看一眼裴允,又说,“他肯定也是。”
裴允立即道:“一切听大人的安排。”
高暄哈哈大笑,笑完了便道:“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们。”
“是什么?”高长仪问。
“近来无事,刻了方印,是要给你们这对小儿女的。”高暄从袖中掏出个盒子来,打开了,放到几案上。
高长仪把那方印拿了出来,是块青玉料子雕出的细长印鉴,刻的是两条鱼,。她摸着那鱼,问高暄,“这是比目吗?那印文又是什么?”
高暄道:“是比目,有花并蒂,枝结连理,印文是,‘甘苦不避’,父亲希望你们两个一直好好的,岁岁亲睦。”
高长仪收了那印,放回盒子里,抱怨道,“这些话同我们讲就是了,何必费眼睛做这个?”她递给裴允,说:“给你收着。”
裴允郑重接过,朝高暄说了声,“是”。
高暄起身,对两个人道:“今日便一家人一起用晚膳吧,阿允也留下来一同守岁。”
爆竹声里,永宁三年便到了。
永宁三年的二月二十五,是裴允同高长仪成礼之日。
这一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太阳光好,花开的好,连风都是香的,暖的,带着蜜糖的甜。
婚服是素纱交领广袖衫,最外头的罩纱上用金线绣着成片的牡丹,雍容华贵。
高长仪头上戴着的那只镶鸽血宝石缀东珠的步摇是她母亲的遗物,她的父亲与兄长站在她的面前,他们一家人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团聚。
高长仪拜别父亲。高暄亲自扶她起来,望着她时,眼含热泪,他把团扇放到她的手中,欣慰地道:“过了今日,我女儿便是个真正的大人了,阿父等到了这一天。”但更有些感伤,“我的女儿要做别家的人了,阿父不想看着你离开,便不送你了,由你兄长送你这一程吧。”
高长仪再向高暄行礼,说:“我又没有舅姑侍奉,嫁了人也只有父亲和家中兄弟是亲人,父亲不必伤怀,我总是要在父亲身边的。”
高暄并未再说些什么,只是低下了头,而后挥手示意她离去。
高长仪未觉得伤感,因为确实如她所说,裴允是个孤儿,被高家收养,过去许多年里,他确实是高家人,高长仪这桩婚事,甚至都算不得两姓之好,她根本也就没离了家。
只是迈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回了头,再看了一眼自己伤神的父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但那一刻,她自己也朦朦胧胧的觉得,或许有什么真的自此不一样了。
高长仪以扇遮面,由高佩牵引着到了青庐。
高佩松开妹妹的手,看着她,语气感叹,说:“我妹妹真是美啊。”
高长仪抬头看他,见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正想着也该安慰一下兄长,只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便又听他道,“我妹妹嫁了人,也仍旧是家中的宝贝,我妹妹这一生,只用想着如何快乐地度过这一日又一日的光阴,只要我还在,你就可以一如既往的任性妄为。”
高长仪从来都明白,这世上不会有比高暄更好的父亲,也不会有比高佩更好的兄长,因他们在,她才能长成如今的样子。
高长仪有些想要流泪,但是她不曾在高佩面前流过泪,高佩并不给她机会,他会在她哭泣的前一刻,想尽办法让她笑出来,怎样都可以。
于是高长仪忍住了不哭,她甚至装作出不高兴的样子,“我哪里有任性妄为!”
“好好好,我妹妹天下第一的乖巧伶俐。”他又叮嘱,“即使是做了人家的妻子,我妹妹也要像之前那样,做天底下最无忧无虑的人,他不敢对你不好。”
高长仪说,“他是不敢对我不好的,阿兄要相信他,也要相信我啊。”
她今日光梳头发便花了大把的时间,这头发梳的讲究,他是不敢像之前那样将手放在她头顶揉一揉的,于是就忍住了,对她道,“进去吧。”
裴允在青庐中等待,高长仪踏入青庐的那一刻,他便朝她伸出了手。
见着他伸过来的那只修长如玉的手,高长仪顿了一下,而后才将手放至他的掌心中,由他牵引着继续向前走去。
青庐中行了交拜之礼,裴允便牵着高长仪出了青帐,扶着她上了轿辇。
两人坐下那一刻,高长仪以扇掩面,微微朝裴允侧了身子,轻轻朝他喊了一声,“夫君。”喊完她便有些羞涩,脸红的很,幸而有胭脂盖着,才不明显。她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