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她。
高长仪松了手,自言自语,“真让人疑惑。”
郭呈的谥号为“平”,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永宁”。
永宁元年,平静无波。
因着平帝的崩逝,高佩的冠礼以及高长仪的笄礼皆没有大肆操办,只是请了亲戚友人做了见证。
在永宁元年这一年,高暄的一双儿女,俱已成了年。
永宁二年的二月初,高长仪在丽水边送别了兄长。
高佩仍要去游学,实际他已可以入朝,但他以力有不逮为由拒掉了。高暄没有阻拦,甚至殷切对他说要他多看看外面风土人情。
高长仪对兄长很是羡慕,送别时讲,“若我是男儿,定当与兄长一样,潇然于山光水色之间,才不辜负一生。”
高佩只笑着对她说会多给她写信,且事事详尽,这样的话,他到了某处,也就相当于她一并去了某处。
对此,高长仪很是满意。
二月十五是高长仪母亲的生辰,因高夫人年少时曾在护国寺寄名的缘故,是以高夫人故去后,高暄为妻子在护国寺点了长明灯,供养人写的是他及一双儿女。
高长仪年幼的时候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提及生母,她慢慢长大,渐渐懂事,关于母亲的身死,她并不咄咄逼人,她是沉静的,是所有人都希望她表现出的模样。
二月十五的时候她会来护国寺祭拜。只她一个,锦雀都是不允许跟去的。
今日也是如此,只是途径放生池时,遇到了熟人,或者说,旧人。
郭敛似乎也是没想到能遇到高长仪,表现的有些惊喜。
他做了皇帝,人瞧着不如以前活泼,也少了些稚弱,渐渐有了威严之气,自有九五之尊该有的模样。
他有顾邺这样作为武将之首的岳家,高暄是他的老师,更是个纯臣,自然是没有人给他为难。
他很年轻,并不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命运赠予他礼物,尚未索取代价。
他见到高长仪时眸子都亮了起来,怕高长仪看不见他,于是毫不顾及礼仪风范,竟朝她挥起了手。
高长仪见他一身月白常服,打扮的普通,想来是不欲他人知道身份。他既不愿意以身份逼迫些什么,所以高长仪并不同他客气,颔首低眉,算打了个招呼,准备避开。
郭敛似乎不满足于此,他不理会高长仪的避让之意,竟然快步跑到了她面前,甚至想如之前一样,抓住她的手同她靠近了说一些话。
“阿宝,你怎么在这里?近来好吗?我很久没有见到你。”说到最后,情绪渐渐低落。
高长仪退后两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低身行礼,躬身喊道:“贵人。”
郭敛的笑渐渐消失了。
有人在他身后止步,先喊了他一声,“夫君”,又对高长仪道:“高女郎。”声音带笑,听着是位宽和的人。
高长仪亦笑道,“夫人安康。”
高长仪抬头看顾炎,想起第一次瞧见她时的模样,那时她觉得她很特别,如今亦是这样想。
随着年岁增长,顾炎幼时的英气有些减损,她是个极美貌的女子,不过略带着冷,有一些凛然,柔软欠缺。
这样的人,应当是要做皇后的。
顾炎如今怀有身孕,已十分明显,一般孕妇此时皆应当有些困难了,但她仍旧是一副叫利落飒爽的模样,若以高长仪这女子的视角来看,不得不叫人佩服。
这皇后就合该是她的,郭敛当日娶一妻三妾,皆是朝中重臣家的女儿,郭敛哪个都不该冷落,但也只有顾炎有了身孕。
郭敛成亲三日,先帝驾崩,他继位为帝,天下事本该皆以他为重,并无什么掣肘,但他甘愿为先帝守孝,自觉禁欲,冷落佳人,但就在他登基之日,顾炎被诊出月余的喜脉。倘若她诞下的是郭敛的嫡长子,那么她的地位以及太子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应当是怀孕的缘故,顾炎如今是温和慈爱的模样,使她看起来很柔和,她似乎是不知道郭敛与高长仪的旧情一般,毫无芥蒂,极为轻松惬意地同高长仪讲话,“高女郎怎在此处?当真是缘分,不如一起?”
高长仪又行一礼,回道:“论及来此处的缘由,怕有不吉,冲撞了贵人们,是以,便不敢与贵人们一道了,向贵人请罪。”
顾炎毫不在意,对高长仪的推拒并无任何不满,仍旧笑着,“那就有些可惜了,我仰慕高女郎甚久,但一直无缘与高女郎深交,深以为憾,不知是否能请高女郎至家中闲叙饮茶?”
高长仪忍不住笑了,真心实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