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荣是个活泼的性子,他一贯喜欢玩,半刻也坐不住,可如今断了腿,只能躺榻上休养,走动须得别人抬着扶着,他也不耐烦,索性待房间里不出去,可又没什么消遣,日子过的清汤寡水,无趣得很。
如今终于有了热闹,且还是这样的热闹,莫说是要人抬着去,就是爬,高小郎君也得去瞧。
高小郎君急切得很,指挥着人把他放下去,而后他拄着拐,兴高采烈到脸色涨红,眉飞色舞地对檐下站着的裴允说,“哎,听说你去红袖楼?”
裴允在高府门口站了一晚上了,高长仪说不让他进门,他还真的就进不去。
高长仪昨日放了狠话,管都不管裴允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高佩自然是顾妹妹,随意安抚了两句裴允,忙追着高长仪去了。
那一瞬间乌泱泱出现的人又瞬时潮水一般去了,徒留裴允一个,雷打了似的,大半天恢复不过来。
裴允哪能真在红袖楼住到五月过去,又不是疯了,赶紧就要去追人,可哪追得上?等到了高府门口,他还真就给拦住了,守卫不给进去。
守卫们皆是毕恭毕敬的,对着裴允客气地把高长仪交代的话给复述了一遍,还贴心地问他要不要替他准备好车马送他原路返回。
这事高暄昨日就跟高暄说了,高暄听了就皱眉头,“这又胡闹什么?昏了头吧!”
高佩回想了下当时情景,点了点头,道:“是气的不轻。”
高暄也是无奈,“再气也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啊?哪能真不让阿允进来,下着雨呢。”叹了口气,起了身,道:“我亲自去接阿允。”
高佩忙跟着站起来,说:“父亲还是劝完了长仪再去接阿允不迟,否则长仪那样的性子,脾气真上来了,我怕父亲你也哄不住。”
高暄真的认真想了想,觉得儿子说的甚是,于是改了主意,打算去劝高长仪。
高长仪正灌茶,看见了高暄跟高佩,也没起来,坐着叫了声父亲。
高暄忙应了一声,找了地方坐了,好一会儿才想好了措辞,“阿允这事吧,没这么严重……你未免严厉了些。”
高长仪闻言看了一眼高佩,高佩咳了一声,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了下去。高长仪剜他一眼,还真有些凶相。
高暄被她这模样逗笑了,见高长仪转而看他,一副不痛快的样子,于是忙收了笑,正了颜色,劝道:“这下着雨,怎么能不让回家?冻着累着了,你不心疼?你不是最疼他……”
高长仪把茶盏往几上一丢,高暄话还没说完,停了。
高长仪道:“不让回来怎么了?反正他自有好去处,冻着累着?哪能啊?芙蓉帐暖,舒适着呢。”
高暄还欲再说点什么,高长仪手一摆,止了他话势,说:“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他今天绝对进不来!你还要再说什么的话,我把你轰出去,要是他今天进来了,我收拾东西,我走!你信不信?”
“信信信。”高暄忙道,“我信,我信还不成?”
高暄到底不敢擅作主张把裴允放进来,于是心里头就有些愧疚,听说裴允正在门口,亲自出去看他。
裴允见高暄出来,忙行礼,诚恳地很,“大人怎来了?”
高暄慈爱地看着裴允,很是为难,“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这般生气,这次是她过分,可我也无能为力,阿允,你就委屈些,这几天,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当然,红袖楼是不能再去的,城北有咱们家一个别院,你去那儿住几天,行吗?”
其实高暄这安排已然妥贴得不能再妥帖,两处都顾着了,但裴允哪敢走?别说是下点雨,就是下雪,把他埋了,他也不敢走。
他抿着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这模样,高暄已知他必是不会去那别院的,也没奈何,叫人给裴允送了披风来,又让人备了软榻,甚至连火炉都先预备着,夜里实在冷了就点上。
到最后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准备的了,裴允先是揽了错,又宽慰了高暄几句,把人送走了。
这一夜甚是凄冷,风刮的猛烈,叫人难以安眠。
高荣日日无聊,休息得好,今早听闻了昨日发生之事,更是精神抖擞,连早膳也未曾吃,直接来看裴允的笑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裴允嘴唇被吹的发白,头发也有些乱,看着有些狼狈,高荣跟他讲话,他也只是瞟了高荣一眼,并不说多余的话。
裴允对高荣一向客客气气,高荣受的坦然,但他自己是对裴允没什么好脸色的,常是一副不加掩饰的嫌恶态度,屡教不改,裴允温润,对此只是一笑置之。今日却是难得,能见到裴允对高小郎君爱搭不理,而高小郎君瞧着竟还是一副舒心样子,且因为裴允的这份爱搭不理,舒心的程度还有不小的提升。
高荣一只脚站住了,提了自己拐杖往裴允的小腿上敲了敲,问他,“阿姊到的时候,你在干吗?”
裴允实在是烦了,回道:“阿荣,腿还伤着,回去歇着吧。”
高荣忙摆手,“不用!我就这么看着你,这样我开心!”然后还哈哈大笑,笑完了又说,“我听人说,阿姊连家门都不让进了,你要是迈过这门槛,她就打断你的腿,是不是啊?嗨,你倒是说句话,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实在是太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