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距离京都近二百里地儿。
因武家侍卫最多,便在前面打头阵。
而惠氏为了赶时间,又一个劲儿的在前头疾行……
中间休息的时候,叶蓁蓁跑去找惠氏:“婶子,可不能走太快了,我们倒还好,可祖翁、祖母年纪大了,怕是腰骨经受不起这样儿的折腾。”
虽说官道算是平整好走的,但马儿奔走起来,车身还是震得厉害。
方才叶蓁蓁看到晕车的裴嬷嬷已经呕得不像样子……
听了她的话,惠氏愣住。
想了想,她对叶蓁蓁说道:“……多亏了蓁娘提醒我!也是我不好,竟忘了这个……是这样儿的,我们家人口多,一年四季都有人奔走在路上,所以我们家的马车是被他们改制过的……也不是说富贵些,起码坐得舒服一点儿,不若请伯爷和伯夫人换我们家的马车试试?”
叶蓁蓁想了想,与惠氏一同去试坐了一回武家的马车。
原来在武家的马车里,坐椅的部分是用结实的绳子编成的。所以当马儿拉着马车走的时候,车厢里的坐椅并不是跟着马车一块儿颠簸、而是更柔和一点儿的晃荡。再加上靠背处、坐椅垫的棉垫更厚实、更柔软,感觉是比寻常人家的马车强些。
叶蓁蓁又与惠氏商量,知道武家能匀出两辆马车来,当下就张罗着,请祖翁祖母转乘了一辆;让她母亲崔氏与裴嬷嬷、并另外一个晕车晕得厉害的婆子乘坐另一辆,其他人则照旧……
就这样,众人继续踏上了前往临州的旅程。
叶蓁蓁依旧和陶夭夭共乘一辆马车。
旅途实在漫长……
哪怕两人已经聊了一会儿的天、又相依偎着睡了一觉,可看起来还是远得很。
两人便又随便聊聊。
话题是从宁王的婚事说起的。
叶蓁蓁表示、还是有点儿担心樊宜玉……
陶夭夭告诉她:“你难道还不知道?但凡不想中选的,都已事先和我姨母、皇上打过招呼了。所以在那百把位秀女里,包括你我在内、其实都是陪跑的,阿嘉的一妻二妾早已定下!樊家大可不必庸人自扰……”
“对了蓁娘,你猜,谁会是阿嘉的正妃、谁是侧妃、谁是夫人?”陶夭夭神神秘秘地问道。
叶蓁蓁不假思索地说道:“瞧着朱弱儿和贵妃那样亲近,原以为朱弱儿最有可能做正妃,可想着上元节的事儿……怕她与正妃之位无缘了罢?魏家的三娘子倒是温敦可亲,可惜却是庶出……那就只剩下了萧仙娘了。”
“正解!”陶夭夭笑道,“那你再猜猜……谁是侧妃、谁是夫人?”
叶蓁蓁想了想,说道:“想来看在魏太后的面子上,魏三娘是侧妃?”
陶夭夭拍手:“和聪明人说话……真是有趣极了!”
“难道已经定下了?这么快?”叶蓁蓁有些好奇。
陶夭夭道:“嗯,初八那天,群芳宴散了以后就定下了!”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吵得可厉害了!西宫那一位不敢得罪魏太后、从头到尾没说魏三娘一个字,反倒怨我姨母偏着萧仙娘……还说什么若是点了我陶夭夭作阿嘉的正妃、她也无话可说,凭什么萧仙娘就是正妃?呸,哪个稀罕当她儿子的正妃!”
叶蓁蓁不好评论。
陶夭夭继续说道:“魏贵嫔帮着解释了几句,就说坊间有传闻、说朱弱儿和她哥哥……不清不楚的,虽大伙儿都知道这是没有的事儿,可宁王妃的闺誉必须清白啊!”
“……这话就捅娄子了!她就说,选秀第一天晚上死了的那个冷冰玉,就是萧仙娘给害的!又说朱弱儿是被人陷害、实则清清白白;萧仙娘才是真正的借刀杀人……凭什么让萧仙娘做她的儿媳妇儿!”
说到这儿,陶夭夭也十分疑惑:“我也很好奇,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朱贵妃又凭什么说、是萧仙娘做的呢?其实我倒觉得、这很像是清敏的手段!但若真是清敏做的,她图什么呢?”
叶蓁蓁已经猜想到冷冰玉之死、可能掺杂着某些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要提起这事儿。
哪怕此时陶夭夭说起,叶蓁蓁也不愿接话。
但对于陶夭夭来说,叶蓁蓁是她唯一的好友、且相见恨晚!
有些话憋在心里已经许久……
再不倾诉的话,都快要被憋坏了!
当下,陶夭夭就拉过了叶蓁蓁的手儿,附耳说道:“……蓁娘你可知、阿嘉早已及冠,为何还不开府?”
叶蓁蓁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阿嘉他有隐疾!”陶夭夭低声说道。
其实叶蓁蓁以前也曾经这样猜测过……
但她没有想过,自己的猜测居然还成了真!
她不禁抬起头看向陶夭夭,一脸的不敢置信。
陶夭夭继续悄声说道:“白日里,阿嘉是正常的。只要一入夜、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但狂躁易怒、还喜欢虐杀宫人!那个冷冰玉,就是活生生被他咬穿了喉管……才惨死了的!”
叶蓁蓁大吃一惊!
“蓁娘,你不知道……我打小儿跟着姨母住在宫里,原来和清敏、阿嘉玩在一处,后来渐渐发现阿嘉有些不对,姨母忧心、请了御医来看……却屡遭西宫那位反对,后来阿嘉身边的人越死越多,御医却坚称阿嘉无事,姨母终于生出了疑心……”
“那会儿我舅舅还在,姨母便教他从外头请了名医、偷偷送入宫里帮着阿嘉诊治,这才查出来……”
说到这儿,陶夭夭愈发压低了嗓子,用气音说道:“……原来阿嘉是天阉!而还有很严重的臆症!白天的时候一切正常,到了夜里,他臆想自己是个野兽!据那名医说,他原也见过好几个患了这种症状的人,多数是、是……是做母亲的服用了药物来助孕,才会生下这样儿的孩子……”
叶蓁蓁呆住。
“后来没多久、我舅舅一家都死了,那个名医听说也没什么好下场!”陶夭夭黯然说道,“……我也不知真相是什么,但若那名医之死、与我舅舅一家的死……都因为天灾的话,倒也无话可说,否则……”
叶蓁蓁莫名觉得有些发冷。
陶夭夭叹气:“所以蓁娘,你能体会我的心吗?”
叶蓁蓁一言不发、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陶夭夭的眼泪就淌了下来:“我姨母是当朝皇后,可我打小儿起、就陪着她……我知道,她一点儿也不快活!每每看着她伤心、难受,我真是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且还要把所有的怀疑、猜忌都放在心里,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姨母开心!我不想她那么难过……”
“蓁娘,你不知道,虽皇上待我姨母是极好的、可姨母的心……是冷的。我知道,姨母真正在乎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我不能让姨母不快活。”
叶蓁蓁呆愣住。
陶夭夭的话……
让她想起了祖母小汪氏。
小汪氏嫁进叶府已经几十年了,但在叶蓁蓁的记忆中,还真就和陶夭夭嘴里的庄皇后一样……冷冷清清、无欲无求,什么也不在乎。
而且庄皇后的眼里只有一个陶夭夭、小汪氏的眼里也只有一个叶蓁蓁……
她二人是何等的相似!
难道就像陶夭夭所说的那样,小汪氏的心……也是冷的吗?可看起来,祖翁待她一向不错,她为什么不开心呢?是因为那位老姨娘的存在?还是因为亲祖母的存在?
叶蓁蓁握住了陶夭夭的手,欲言又止。
但在陶夭夭看来,叶蓁蓁眼里的关切与担忧是毋庸置疑的。
她更觉得这个朋友没有交错!
陶夭夭哽咽了:“在宫里陪着姨母、我得强颜欢笑。去了候府,看到他们一家子幸福安康……那也是在时刻提醒着我、我是个外人啊!就算回到了外祖母家……以往倒还好,可如今外祖母也一年老过一年的,总爱拿着当年舅舅舅母、表弟表妹还在的时候来说事儿……”
“蓁娘,我都觉得我快要撑不住了!”陶夭夭的眼泪滚滚而落,“我只恨自己不是儿郎,不能堂堂正正地替姨母撑腰、为舅舅一家讨回公道!”
“姐姐!”
叶蓁蓁表示不同意:“难道咱们身为女郎、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了?前朝圣人也说‘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儿郎在外行走、自是行事方便些;可咱们女郎也有儿郎们不能胜任之处,咱们弱的只是力气、可不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