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奇妙。在小小的鉴湖社学,一般学童觉得比不上解鉴,解鉴觉得自己不如肖平,肖平看着曾芸芸,也会觉得自己很平凡。
一般的学童也就罢了,他们并没有多么强的上进心。他们甚至认为,种番薯也比读书科考有前途。但是解鉴和肖平则不然,有那么一个优秀的人在前面,他们来不及看后面,只是努力追赶前面的人。
曾夫子指了指小案,道:“你先写一幅字,我看看你的手书如何。”
肖平从一旁取来笔墨纸砚,工工整整地写了一段韩愈的《进学解》。
曾夫子把纸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道:“正书者,所以正人心也。正人心,所以开圣道也。你这颜体,运笔倒好,但是还欠火候。想在考场上赢得考官青睐,还需要多努力。练字每天都不能停,你要记牢。每天两百余字,对你来说根本不够,你还要加练。”
肖平点点头。曾夫子对他书写的评价,和曾芸芸差不多。
所谓的每天两百余字,这是明朝各类学校对学生的规定,主要以二王、智永、欧、虞、颜、柳这几大家为主。不过曾芸芸每天对肖平的要求,可不止这些。
曾夫子又问:“知道我最近为什么催促你吗?”
肖平摇摇头,道:“请先生指教。”
曾夫子道:“你该学制艺了。不过四书五经,你虽然都涉及了,但是与读通相比,还差一些。四书五经不通,如何学制艺?解鉴就罢了。你这个年纪,不会制艺,去了白鹭洲书院,只会招致嘲笑。时间不等人,你要有危机感。”
肖平点头受教。
曾夫子又道:“前几日听说你在湖上与白鹭洲书院的学子切磋,对了对子,还赢了他们?”
肖平脸一红,道:“赢是赢了,不过对子和诗句,都是芸芸教的。”
曾夫子皱了皱眉,道:“你倒是坦诚。县试里也会考到作诗,你平日里还是要跟曾芸芸好好学一学。不求你作出佳句,最低也要文理通顺,韵律对仗平仄让人挑不出大毛病。否则,作诗会拖你后腿的。”
看到肖平答应,曾夫子又问:“上一次,康解元来社学向我求诗,是不是也是曾芸芸的缘故?”
肖平无奈再度点头。
曾夫子慨叹一声:“可惜了。”
肖平初时有点不明所以,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曾夫子觉得芸芸是女儿身太可惜。曾夫子大概想,若是曾芸芸是男子,光大鉴湖社学简直是轻而易举。
遗憾之余,曾夫子看肖平的态度一直很好,也略有满意。
他道:“肖平,你很有福气。”
肖平又是一愣。
曾夫子却已经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肖平走到门口,曾夫子又道:“你把曾芸芸叫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肖平答应了,出门后发现曾芸芸正站在院子里。
蓝天白云之下,身着男装的曾芸芸迎风而立,愈发显得亭亭有致。
“芸芸,先生叫你过去一下。”肖平道。
“先生说为了何事了吗?”曾芸芸问。
“没有。”肖平摇摇头,其实他也很想知道。
曾芸芸进去这一会,肖平仰望着天上的白云,突然明白了先生为什么说他有福气。
这么优秀的曾芸芸一直陪着他,对他好,这不是最大的福气了吗?读书、习字、安身、立命……哪一条都少不了芸芸的帮助。想到这,肖平心中不由一暖。
“傻笑什么呢?”曾芸芸已经又回到了他身边,笑问。
“这么快?先生找你说什么?”肖平忍不住问。
“先生叫我进去,一开始并没有说话,只是叹气,说可惜可惜。随后就嘱咐对你要更严格一点,多规劝你上进。没了。”曾芸芸道。
“意料之中。”肖平道。
“那好。现在去讲堂读《四书章句集注》。下午散学回去之后,练字时间延长半个时辰。”曾芸芸道。
“好!”肖平爽快答应,觉得有人督促的感觉真好。
一旁刚好路过、顺便侧耳倾听的解鉴也跑回了讲堂,在课桌一角刻下了“读书习字、超过肖平”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