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刚进九月,天便有了凉意。坐在讲堂内刻苦读书的肖平穿上了曾芸芸为他新做的布衫。
当然,这布衫不用曾芸芸亲自动手缝制,而是她选了布料,量了尺寸,定了式样,由阿丰送到府城的成衣店里订做的。除了肖平,曾芸芸还为自己和阿丰都做了一身。
不过曾芸芸给自己做的,竟然也是一件男装。她说,因为附近有新的村庄建立,来往之人增多,着女装往来过于扎眼。另外,她觉得上次游湖时着男装更方便,所以打算以后来社学都着男装。
谷内的流民迁移到鉴湖边已经有二十多天了。二十多天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足够他们勉强开垦出能够种植番薯的荒地。毕竟,番薯生长不像其他作物那样麻烦。
这样的话,在入冬之前,勉强还是能够收上一季。
不过在知县陈鹏亲自来巡视的时候,林大海也如实禀告,因为准备仓促,而且时节已经较晚,所以收成不会特别好,也就能达到亩产十几石。
陈鹏道:“只要能超过十石,本县就奏请朝廷免除你们的徭役,让你们可以安心培育番薯和苞粟。”
林大海及其他流民大喜过望,自然倍加努力。
短短的时间里,不仅番薯种上了,临时居住的窝棚也搭起来了。
经过县衙的甄别,他们都摆脱了流民的身份。因为居住地是从无到有新建的,他们便称呼这里叫新村,也就自称新村人。
陈鹏表示,种完番薯,便可以帮他们在这里建房子。
已经收到恩师回信,鼓励他放手大干的陈鹏,无疑是踌躇满志的。
迁移流民到此之后,陈鹏曾再次召肖平商谈,并邀请肖平参与管理这些流民。陈鹏承诺,可以破例给他一个职衔。一旦肖平考中秀才,他甚至可以因功直接得到官身。虽然可能只是最低的从九品,但也是大多数秀才都难以企及的。
这固然是个好事,不用做许多事情,还可以白得一个身份。不过肖平拒绝了陈鹏的好意。最主要的原因来自曾夫子。
曾夫子在肖平回来后不久,当着所有学童的面,借故把他狠狠批评了一番。
散学后,曾夫子将他留了下来,指出他近期荒废了过多的时间,要他收收心。
曾芸芸知道后,道:“先生有他的考虑。他在你身上寄予了许多期望,怕你精力分散太多,影响读书。虽然我知道你最近很用功,但先生说的也是事实。你只能再加把劲了。”
相比从未上过考场的肖平,曾芸芸更加清楚考试的残酷,尤其是在江西,在庐陵,在吉水。不吃得苦中苦,想成为人上人,怎么可能?
果然,曾夫子在中午散学之后,又把肖平叫了过去。
最近一段时间,肖平已经多次来曾夫子这间小屋。
手头宽裕了一点,屋内的陈设自然也好了一点。最低,原本只剩三条腿的桌子被撤掉了,换上了一个小案,还多了两张麻席。这两张麻席是林大海送来的,算是给近邻的见面礼。
虽然来此很多次了,肖平还是很谦恭地向先生行礼,然后按照曾夫子的指示坐下。自然,是坐在自己的腿上。
肖平突然想到曾芸芸很不喜欢这种坐姿,在家中弄了很多凳子和椅子,不由笑起来。
曾夫子看了肖平一眼,肖平立即收敛了笑容。
这一段时间,曾夫子酒喝得少了,对学生的训诫却多了。不过,他本就是社学里唯一的先生,而且当年考过案首。一旦他自身端正了态度,变得严苛起来,学生不可能不心生畏惧。这也是师者的尊严所在。
“肖平,你觉得自己读书的根基如何?”曾夫子问。
“一般。”肖平犹豫了一下,自觉给出了个比较客观的回答。
“一般?哼,很一般!”曾夫子道。
肖平默然无语。
曾夫子让肖平坐着,自己却站起身来,围着小案走了两圈,才道:“我这么说你,你可不服?”
肖平道:“不敢。”
曾夫子道:“嘴上说不敢,心中未必不觉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说你基础很一般的,是曾芸芸。”
肖平仰了一下头,随即低下。
曾夫子道:“我觉得曾芸芸说得很有道理。你和解鉴比比,你比他大了足足四岁!可是,你比他多读了四年书了吗?他的父亲只是做点小生意,你呢?你父亲是秀才!另外,我还知道,曾芸芸经常督促甚至指导你读书吧?”
曾夫子的话让肖平哑口无言,曾夫子却仍不罢休,继续道:“平日里,你还是要多学学曾芸芸。她一个女孩子,学识比你好上许多倍。你说,这真的是单纯靠才智能解释得通的吗?在背后,她付出的辛苦肯定比你多得多!”
这一点,肖平倒是承认。因为他发现曾芸芸虽然喜欢打瞌睡,但是打瞌睡的时候,常常念念有词。他认为这是曾芸芸在温书。他并不清楚,曾芸芸读的可能只是一本有趣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