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水县衙大门前有一照壁,上面画了一只四脚兽,名为“贪”,是为了警戒官员才建的。另有一个圣谕亭,亭中的石碑上刻了朱元璋的《圣谕六条》:“孝顺父母,恭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县衙的第一道大门上贴着门神,最上方则有一匾,上书“吉水县”。二门上的匾额写有“仪门”二字,门两侧贴有对联“门外四时春和风甘雨,案内三尺法烈日严霜”。过了仪门,又有一亭,刻有“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大字。这段《戒石铭》是宋太宗颁布的,宋高宗命人刻黄庭坚所书颁发于各府州县大堂前。朱元璋进一步命令设于甬道中,便建亭保护。戒石亭两侧,则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
过了戒石亭,便是大堂,门口悬有一副对联:“从来清白无遗漏,自古贪争有后殃。”
穿堂过道,一路行来,黄冬生有些敬畏地看着周围的陈设。黄宽则熟门熟路,很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赢了官司再说。”
县衙后堂,知县陈鹏正和督学杨秋池闲谈。在二人面前的地上,放着几株刚刚外出的番薯,连藤带叶,以及地下的根茎都连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苞粟。
这是杨秋池、陈鹏各自派人随阿丰到谷内带来的。之所以杨秋池和陈鹏各自派人去,就是防止有人做手脚。当来人转述了所见所闻,又找人对地上的番薯进行称重,专门被请来的有经验的农人很快就算出,这番薯亩产真的可以达到二三十石。
杨秋池和陈鹏最后的疑问落地了,心中都充满兴奋。
下午,杨秋池即将赶往其它县,二人聚在一起,一为话别,二为商谈安置流民、种植番薯和苞粟之事。后者自然是二人心中重中之重,若是能推行,政绩挡都挡不住。
前日从社学离开时,陈鹏专门嘱咐肖平,今天就到县衙来一趟,为的就是此事。
二人正商议下一步举措,一个衙役已经送来了名帖,陈鹏一看,上面写的是“治下门生黄宽”。
陈鹏皱了皱眉,问衙役:“为的是什么事?”
衙役道:“黄秀才的族兄黄秀才被人讹诈了财物,且黄秀才的妻女被人调戏,他特来告状。”
陈鹏怒道:“什么黄秀才黄秀才,话都数不清楚吗?”
衙役忙解释:“叫黄宽的秀才的表兄黄冬生也是秀才。黄冬生被人讹诈了财物,黄冬生的妻女也被人调戏。黄宽特来为族兄告状。”
陈鹏道:“那黄冬生口不能言吗?怎么还要其族弟代为出头?”
衙役道:“黄宽懂得一些律令,所以代为告状。”
这衙役经常与黄宽打交道,收过他的好处。若是说黄宽是讼师,可能会让知县不喜,所以才委婉地说他懂些律令。
陈鹏正待说话,又有衙役来报:“县尊所唤的少年肖平到了。”
肖平来此,陈鹏倒是早有嘱咐,否则他不可能得到通报。
陈鹏和杨秋池谈兴甚浓,恰好肖平又来了,便对先进来的衙役道:“让他们下午再来。”
这衙役得了黄宽好处,希望知县接案子,但又不敢反驳知县,因此有些迟疑。
这时,杨秋池道:“云台,既然关系到两个秀才,那便审案吧。我也随你一起听听。”
陈鹏道:“年伯要听,小侄自然依从。不过这是小侄到任后的第一案,堂后还请年伯多多指教。”
杨秋池点点头,道:“指教不敢,你我一起参详。”
陈鹏便嘱咐另一个衙役,让肖平稍等。
大堂之上,杨秋池自坐在公案一侧,陈鹏坐在正堂,命人带原告上堂。
黄宽上台之后,作了个揖。这是秀才的特权,见到知县不用下跪。
黄冬生也是一揖,一脸苦相,仿佛受了很大的冤屈。
黄宽递上状纸。作为诉讼老手,他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案情的因由。黄宽说,他的族兄黄冬生为人老实,因家道中落,来吉水县投靠于他。不过黄宽自家亦是清贫,只能帮族兄从县城孟二手中借了银子二十两,于文峰村中先租后买肖平的宅子。谁想到肖平拿到银子之后就拒不认账,还屡屡以催收房租为由调戏黄冬生的妻女。
说罢,黄宽和黄冬生一起道:“请县尊做主!”
陈鹏问了几句,得以确认,案中的肖平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肖平。他和杨秋池都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会涉及到他。
陈鹏想了想,问黄冬生:“二十两银子,县城之中亦可置宅,为何选文峰村?”
黄冬生道:“门生是苦读之人,只因喜文峰村幽静,才在那里置宅。”
陈鹏点点头,便命衙役传唤黄冬生妻女上堂。
黄宽便问:“县尊,应该传被告肖平吧。”
陈鹏冷哼一声:“肖平已经到了。”
黄宽和黄冬生对视了一眼,并不吃惊。他们要告肖平,想来是肖平也想告黄冬生。黄冬生暗暗欣喜:还好自己早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