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照殿下在大门处向众军民宣讲后,被人群簇拥着往大厅去,天青也被人流卷着走。
恰逢一小兵进来拉他:“小子,你的马在马厩里到处拱,把别的马全赶到院子里,你快去管管,不然给你杀了吃肉。”
天青还未说话,中年人赶来骂道:“你们一帮人还治不住一匹马?拿上棍子,不听话便打!卸了他的马鞍,狠狠地抽!”他拉住天青的手,“你别乱走,快去殿前伺候。”
天青看了郭爷一眼,不对劲啊,他才入伙半天,这人就上赶着让自己殿前伺候,还这样殷切,啧……
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既然能得机会进殿,他还是去了。
大殿中,一个身着暗红武将服的青年,正歪身向身着雪白狐裘的男子低语。
狐裘男子不见喜怒,抽开狐裘带子,暗红武服青年立刻从后接住,小心的替他折起。
狐裘男子——大名鼎鼎的雪照殿下,随意在首座坐下,狐裘下是常见的蜂腰窄衣,雪白里闪着精致的银线光泽,干净利落。他黑发整齐的梳在发顶,眉目稳定温和,下颌与嘴唇处十分清淡秀气。五官单看并不十分惊艳,单单组合在他那张脸上,便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好看。
——他从来是温柔好看的,只是这些年的军旅生活,令他身上多了杀伐决断与沉稳的气度。
雪照半低着头,不疾不徐的解着护腕。
跟着他进来一群武官将领,个个身形雄伟,飞鬓乱髯,静悄悄的站了一屋子,没一个敢坐。
雪照将护腕丢给侍从,抬起眼,不禁一笑,“怎么都站着?坐下吧。”
他略一抬手,房中一群老爷儿们稀里哗啦齐齐坐下。
红衣武服青年招天青近前,天青挪着脚步走来,走到雪照身前一臂处,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山泉水般的清味。他端着木盆,雪照伸臂在里面净手,两人相隔寸许。
红衣武服的青年忙拿了天青身上的软巾,亲自递给雪照擦拭。
天青就这样与雪照一触即分。
其余众多安座的武官将领开口,“殿下一路辛苦,听说右将军被狗贼钟天青所伤?”
雪照身侧一五十余岁的左将军王云起道:“当时我在金城,未与殿下一处,他没在我身上占了便宜,只是更早前右将军被他所擒,现在也不知死活。”
武官们道:“若说要除叛军,那逆贼子章不算什么,只他手下这钟天青是个棘手的,在场谁与他交过手?”
有人想了想,“他似乎与殿下是同届天禄营出身?”
众将领的目光纷纷落到雪照身上。
雪照随意笑了笑,“天禄营只有短短三个月,我们并非十分熟稔。”
“但……”雪照扬起下颌思索,“他确实……”他似是找不到合适的体面词,“……确实大胆敢做。”
听到这样轻飘飘的几个字,天青想起陈年旧事,面色早挂不住,幸有蓬发遮挡。
雪照挥手,一方军用沙盘被他随手吸来,他在沙盘旁慢行,一边思索一边道,“这个人的行径,我已听闻不少,侵占南境,杀云城将军,杀济老将军一家,简直十恶不赦,罪不可恕。”他的手越过争渡河,直指南境,在叛军所在之处轻轻点了点,“我离京前,曾向天君承诺,此次必要带这逆贼与他主子的头颅回去。”
天青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暗忖:“好巧,我也是。”
然后,他眼睁睁看雪照轻轻一挥手将沙盘送到众将军眼前。“左将军听令,明日你带城中六位将军从此处渡河,向南境出发。”
啧,术法纯熟,似乎比他强一些些。他的任务可能有些难办。
会议暂散,天青酸溜溜的退了出来,还未走到后院,见拐角处红衣一闪,方才殿里那武服青年的声音道:“你怎么搞的,脸上一块红斑的人,你也弄来?”
郭爷的声音道:“济小将军,您别看他货色不好,也许就对了殿下的口味呢,我都跟了殿下四五年了,我敢打包票!”
天青不知不觉顿住脚步。
咦,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在说我么?
只听济小将军略带不悦的道:“那好,只是你教他规矩了吗?他可愿意?”
郭爷道:“一会便告予他,您放心,普天之下,不论男女,哪怕是个正常男人,让他伺候殿下,怕也没有不愿意的!我今晚上便让他洗干净,乖乖巧巧的去床上等着殿下。”
天青呼吸一窒。
这是……?
原来他被招来,是要这样“伺候”那人!
天青心中一团乱麻,第一个冲出脑海的念头是,绝不能!他绝不能去“伺候”那人,否则……他必被识破!
他心慌意乱退走,怎么办!今晚来临前他必须得逃!那人的脑袋他也无法摘下!回到军营又无法交代!
忽然前方一行七人从身旁走过,带头的左将军道:“你们六位回去好好休息,咱们明早向殿下告辞。”
天青焦头烂额与那几人擦肩而过,须臾之后,他抬起头,顿住脚步。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深。
他牵着宝宝,宝宝身上悬挂七个圆滚滚的油布包裹,一人一马静悄悄溜出小院门,拐弯时,一头碰上刚要进门的郭爷,郭爷一见他喜不自胜,“我找了你半个时辰!你去了哪里,快快快,殿下要用晚饭,你快去厅里。”
郭爷拉了他便走,宝宝嘶鸣一声,被弃之门外,天青心中焦灼,又不好发作,边回头边被推搡着回了院中。
灯火昏昏,厅里正在摆晚饭,郭爷和天青走到角落,招手叫他附耳过来,似要说些辛秘之事,天青察言观色,背后起了一层寒毛——忽有一人从他身旁经过,掀起一阵泉水的清味。雪照从容走过,济麟附在他身侧不断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