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不见,皇帝似乎老了十几年,看起来苍老衰弱,头发已经没有一丝黑色,那老态龙钟的样子和石昊出征之前简直天壤之别。
石昊盯着眼前这个老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皇帝的憔悴模样完全超出了石昊的意料,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堪堪年过半百的父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几个月间父亲仿佛老了二十年。
皇帝僵硬地抬起了手,指着石昊道:“你跪下!”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的尊严。
石昊心头一酸,他直直地跪在皇帝面前,猛地磕了三个头之后,“爹,孩儿已经查清楚,当年是袁华俊派人害了母亲,连孩儿在边境遇袭击也是他精心设计。孩儿有人证物证,就在殿外,爹召进来一问便知真假。”
皇帝淡淡地摇头:“不必了。你如今不是好好的,而且我也根本不在意是谁杀了你母亲。”
他想,反正我马上也要去陪她了,在那个地方,我们终于可以时时刻刻在一起,永不分离。
石昊瞬间绝望,他觉得自己输了,输得彻底,他痛哭失声:“爹,孩儿心里永远敬重您,如果您执意要传位给太子,孩儿不拂逆您,一定尽心辅佐太子。只求您能为母亲报仇,能还我母亲一个公道。”
皇帝脸色平静地看了石昊片刻,然后他慈祥地笑了:“傻孩子,我就知道你能来。爹不行了,你要再不回来,爹就撑不住了。”
皇帝说完就无力地歪倒在龙椅上,太监福来哽咽着上前扶他:“皇上,皇上。”
石昊膝行几步爬到皇帝脚下,抱着他的腿痛哭:“爹,爹,你不要吓孩儿,都是孩儿不孝,孩儿知错了。”
皇帝粗重地呼吸着,脸色憋得紫红,却已经说不出话,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盒子,推给了石昊,然后拿眼睛看向福来,示意他说话。
福来哭着说:“皇上让我转答秦王,这里面是传国玉玺,还有三封诏书,一封是追封原配发妻刘氏为皇后,一封是传帝位于皇长子石昊,最后一封是封石恒为福亲王。皇上方才已经派人将这三封诏书的内容传了口谕给陆尚书,这原件皇上想要亲自交给秦王,还请秦王领旨意谢恩吧。”
石昊难以置信地接过那盒子,他忽然觉得那盒子有千斤重,重得他简直要捧不住。
石昊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他深深地把头磕在地上,急促的呼吸着,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帝看到石昊抱住了那盒子,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段奇异的光,他的脸上浮起一个心满意足地笑,用微弱的声音欢喜道:“将我同你娘合葬。”
他望向虚空,用尽所有的力气,动了动嘴唇,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了一句:“总算是对了。”
“皇上,皇上。”福来轻轻晃了晃皇帝石怀玉的肩膀,又伸出手去试了鼻息,拖着长长的哭腔道:“皇上殡天了,皇上他,薨了——”
“爹!爹!”石昊终于崩溃大哭起来,他爬到父亲的腿边重重地磕着头,一个又一个,额头都青紫了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到后来他已经语无伦次:“爹你不要死,孩儿求你不要死。娘,哥哥,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别死,都不要死……”
这盒子里的一切,是他母亲本该得到的,是他自己本该得到的,可是为此付出了多少人的一生,即便是他最终得到了这一切,那些死去的亲人,也永远不能回来。
从这一刻开始,石昊想,他真的是孤家寡人了,身子一软,他歪倒在父亲的脚边,晕了过去。
丧龙钟响起之时,礼部尚书周彭成在家中的院子里望着天呆愣了半晌,那个人比他只是年长几岁而已,几十年出生入死,是主上,也是老友。
围在府门前的士兵忽然散开,马冀中大步走来,眼睛血红,对着周彭成磕了个头道:“东家……不,是皇上没了。”
周彭成点点头:“我知道了。”
马冀中哽咽道:“请周尚书速速进宫住持国殇。”
皇帝身子骨儿不好,礼部对此事早有预备,周彭成召集属下,一应事务有条不紊,紫禁城各处铺天盖地罩上了白幡,老皇帝生前的寝宫前搭了巨大的灵堂,内宫外宫搭起了白茫茫一片灵棚。
皇帝驾崩,皇后和太子不知所踪,秦王石昊晕倒,寿王石暄便是最年长的皇子,他硬撑着病体在前面招呼着前来奔丧的皇家宗室。
皇后不在,韩贵妃乃是后宫之内位份最高之人,她领着后宫一众嫔妃跪在灵堂一侧哭丧。
天蒙蒙亮,胡晓光进了京城,她跳下马走了几步,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看向身旁的刘立,苦中作乐道:“哎,我问你个问题,你知道做白马王子的感觉吗?”
刘立茫然:“什么感觉?”
“自己想啊,我问你的。”
“想不到。”
胡晓光一边叉着腿费劲走路一边答道:“合不拢腿啊,笨蛋!”
刘立低头看看附近几个人,因为骑在马上日夜不停地跑了几百里,走起路来全是罗圈儿腿,终于明白过来,大笑起来。
没走几步,便看见刘小虎迎上来焦急道:“刘叔,胡侍卫你们可算赶来了。”
胡晓光歉疚道:“都怪我,我骑马不行,拖大家后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