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远脸上浮起薄红,支吾道:“这你别管了。”
赵伯霈本人不怎么正经,平时撩猫逗狗信手拈来,平日里要么四处游荡打仗,要么驻守苦寒边关,闲来也就和屈远一起腻歪的时间最长,但这屈远一点都没沾染上他那不正纪的气质,说归说,但实际上还真是个少见的薄脸皮,碰上点什么事情就没出息地脸红。
赵伯霈见他又脸红,兴致勃勃地一挑眉,狗鼻子闻到了一些甜蜜的味道,促狭地笑道:“典宁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你说什么呢,真是……”
“要不要表哥替你参谋参谋?”
屈远脸色突然警惕了起来,说道:“一边呆着去。”
像是怕赵伯霈坏事一样,赶紧慌忙溜走了。
赵伯霈突然不平了起来,这见色忘友的东西,有了女人忘了兄弟,他倒是跑得快,留下自己一个人和着防务较劲,像话吗?
他越想越愤愤,随后一摔笔,自言自语道:“什么玩意!本王不写了!”
凌熠被军营里简陋的椅子折磨了许久的腰板终于坐进了新营的柔软大椅子里,正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琢磨怎么给荆临天写折子,好好把这边的情况说上一番,再把联盟的事情说说明白,好让朝里那群闲人没话说。
凌熠脑子里刚想了个开头尊称,屋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凌熠最烦别人在他想独处时打断他,他府上贴身的人只有个金伯也正是这个原因,平日里有个齐田屡骂不改实在无计可施也就算了,自从见了这赵伯霈,这原则更是屡次被破环。
凌熠终于觉得事不过三,这次实在是没有忍住臭脾气,一下子发作,当即骂道:“你他娘的不会敲门是吗?”
赵伯霈愣了一下,他印象里不管是四年前还是现在,凌熠始终都是个克制守礼的人,从不对人说重话,就连与人争执也是冷静地把原因条条框框罗列出来,文绉绉地以理服人,哪能像这样讲粗鄙之语。
赵伯霈从小被老燕公和王妃宠上了天,长大之后除了屈远嘴上没把门的,敢调侃他两句之外,连燕公赵伯景也不敢随便得罪这手里攥着燕云虎符的人,又哪里被人这么骂过,一刹那怒火腾地上来了。
但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是救了他两次的人,也是他心心念念喜欢的人,他就算是有火不也能发,顿时觉得憋屈得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熠看他隐而不发的样子,慌了一下,暗怪自己这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又想到前几日这人莫名其妙地表露心迹,觉得他哪怕是真的对自己有点意思,也不过是仅仅看了个皮相,听了他骂几句,或许就对自己这凶巴巴的人没有兴致了。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两人尴尬地对望了片刻,凌熠也摸不透他到底要怎么样,只好忽视了他,打算继续写折子。
赵伯霈在原地站了片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声“抱歉”,就退出去了,轻轻带上了门。
凌熠感觉心里空了一下,这是伤人心了吧。
凌熠活了这二十年,从来没受过什么温情,自小父母不是亲生,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貌大多有些感觉。之后遭人抛弃,寄人篱下,受同侪嫉恨,又不得不为了凌鸢忍气吞声。后来,他一步登天,靠近他的大多是为了讨好,总是带着油腻的质感。如此一来赵伯霈那拈花惹草般的温情倒是显得弥足珍贵了。
说白了,他不舍得,但又对此很是无措,与其这样不如快刀乱麻,就这样当个师兄弟,当个战友算了。
凌熠还在劝慰自己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敲门声,凌熠诧异地抬头看向了门口,只听赵伯霈那一贯不怎么正经的声音响了起来:“凌相爷,能进去吗?”
凌熠:“……”
是我把他的承受能力想太差了。
凌熠走到门口,拉开门,眼角带着意思笑意,问道:“王爷到底有何贵干?”
赵伯霈猜他估计刚才是突然发疯,也没放在心上,笑道:“瀚东城初定,我们不如出去玩玩,放松一下?”
“又去青楼?不去。”
“不去青楼,师兄带你去个别的好地方。”
赵伯霈说得神秘,但凌熠对他的鬼话一句都不信,想也知道他说的这好地方多半是比青楼好不到哪里去,不对,能比青楼好一些也好。他可能是方才发了一同邪火心有愧疚的缘故,就这么认命一般地被骗出去了。
直到两个人站在了一个寺庙之前,凌熠闻着隔着一里地都能问道的香火味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地方和青楼比起来确实好不到哪里去,就转头问赵伯霈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赵伯霈郑重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凌熠,说道:“佛门清修之地,清净,还有灵气,正好压一压你这小妖精动不动就发疯的邪火。”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上台阶,冲着寺庙大门去了。
凌熠:“……”
敢情你带着我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找个由头骂我?
凌熠暗暗对着寺庙发誓,“佛祖在上,今日我凌熠发誓,以后我再被他骗出来,我绝对就是个傻子!”
发完誓之后还是揉着被呛得发红的鼻子默默地跟了上去,赵伯霈一进门就开始跟秃头和尚扯淡。
凌熠也是服了,心道这人怎么和谁都能聊?
赵伯霈看他跟上来,立马拽他过来,把大师介绍给他:“这位是空寂大师。”
凌熠不好驳他面子,只好礼貌地揶揄一笑,冲大师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内心里仍然对自己这卑躬屈膝的样子甚是鄙夷。
接下来两人烧过香之后,赵伯霈拉着凌熠在一张纸写下了生辰八字,说是要让高僧求签。
凌熠:“……”
凌熠对于这所谓高僧十分不屑一顾,他觉得如果随便找几个几个念经秃头都能叫高僧,那他这种能上天入地相连万物的那能叫妖精,明明早就能羽化登仙,高居庙堂等人香火供奉了。但是看着赵伯霈开心的样子又实在不忍心说什么,便随他去了。
随后大师又开始推荐寺庙的主打业务——算命。
凌熠冲着赵伯霈使了无数个眼神表示一刻也不想多呆,只是赵伯霈这人精平日里察言观色一绝,这会倒像是瞎了眼一般,除了大师圆满的光溜溜的脑袋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凌熠还是轻轻按着自己抽搐的眼角跪坐在了大师面前的蒲团上。
只听那大师问道:“二位公子算什么?”
赵伯霈反问:“大师都能算些什么?”
大师神秘一笑,一副参破了天机的样子,说道:“我看二位公丰神俊朗,必不是寻常人,不如贫僧来替二位算算未来运势,仕途?”
赵伯霈想了想,他和凌熠都已经仕途上已经是顺无可顺了,再往上就只能谋权篡位了,便说道:“大师,我们俩人淡泊得很,不屑入世为官,不如替我们算算姻缘?”
凌熠:“……”
凌熠被他这一句算姻缘说得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打算找个借口遁了,思来想去一下子也每个定论,只好随口胡扯道:“大师,不瞒您说我过了今年还不到十六,只是长得比较显老。姻缘单给他算就行,我就不劳烦大师了。”
说完凌熠起身就打算走,赵伯霈在桌下一把按住了凌熠的腰胯处,不让他起身,对着凌熠露出了一个善意又真诚的笑容,说道:“那你不妨等下哥哥?”
凌熠对他这般无赖行径很是无奈,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拉拉扯扯,只好又坐了回去。
空寂大师问道:“公子要算什么字?“
赵伯霈一边斜睨这凌熠,一边笑道:“没什么奇怪的字,单一个‘火’字。“
凌熠,字煜焱,四个字带五个“火“字,说的是凌熠本人,绝对没跑。
凌熠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想揍他的冲动,暗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心想,“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莫非现在人意淫别人都不用避开本尊了吗?”
那大师仔细揣摩了一遍,捻了捻手中的佛珠,说道:“火也,暴戾无比,无情无义,爱恨轰烈。那火过之处,若不得春风,则万物毁于一旦,寸草不生,若情到此处只怕轰烈一时,不得善终。”
赵伯霈原本只是为了逗逗凌熠,寻个乐子,但没想到突然听了这么一嘴,顿时也不怎么愉快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有些后悔自己作妖了。
又听那大师咳了一声,接着说道:“然水火相生相克也,若得春风贵雨相助,则能绝处逢生,生世相伴。”
凌熠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甚在意这些玄乎的话,倒是赵伯霈听完之后,揣摩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应了一句,“大师所言极是”,之后又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若不是凌熠知道他这人演戏不比台上戏子差,还真以为他和那大师有什么共鸣。
赵伯霈把一把香火钱递给了大师,转头对凌熠说:“我们走吧。”
凌熠那敏感的狗鼻子终于得到了解放,麻利地拍拍身上的香味,抬腿就走。
没想到赵伯霈刚跨出门,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凌熠说道,“煜焱你等我一下”,随后转头又进了门。
凌熠看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没反应过来他能落下什么东西,不过一会儿,只见赵伯霈春风满面地出来了。一把搂住凌熠说,“我们走。”
凌熠:“……”敢情是落下流氓了。
此时千里之外,方圆不过一里的北契二王子府上,酝酿着阴谋诡计,风云升腾而起,缓慢而不闻声响,就像在为后续的汹涌铺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