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轻声说:“我……我以后会变得聪明一点的……”
玄谷收回了手:“你现在就很好,有些聪明不需要学,尤其是自作聪明。”
凤笙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看玄谷的眼睛,玄谷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百顷桃林的尽头。
那里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英俊男人,对方清锐的琥珀色眸子,在暗色的映衬下,沉静且温柔,目光穿透了那一片染了桃红的薄雾,直落到她的身上。
那眼神里,饱含着敬慕,仿佛在看着自己唯一的信仰。
白尧竟然还没有走,这是玄谷没有料到的。
她以为,自己堕魔之后,以白尧嫉恶如仇的本性来讲,必会与她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而她也早已做好了和过去完全割裂,舍弃所有的准备,选择了踏上这条为世所不能容的“恶道”。
顺着玄谷的目光,凤笙转过头,也看到了那一头的白尧。
他踏花而来,银甲映着漫天的花色,那般沾着杀伐气的冷硬都好似融了一些。
“大人。”白尧单膝跪在玄谷面前,垂下头,盯着她黑色裙角上的银色暗纹。
玄谷敛了眉眼,眼睫压覆而下,看着白尧银色战甲头顶处泛着的冷光,道:“你不该在这里。”
她的语调有一些寡淡,也有些冷漠,像是在白尧心上覆了一层霜。
“我想要永远追随大人。”这是他曾立下的誓约,无论玄谷是神还是魔,他都将是她最忠诚的追随者。
“如果你不会后悔的话,就留下来吧。”
玄谷并未表现得多热络,她的表情很淡,甚至有些冷漠。白尧能感受到玄谷对他已经不复往日的亲厚,因为她对她造养出来的这些道子们所有的信任,都被清致摧毁了,帝灏和扶鸾,更是让她与他们之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雪上加霜。
白尧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轻声道:“我永远不会后悔。”
……
毒瘴龙潭中的日子难得的平静,凤笙每日摘花酿酒,玄谷时常酩酊大醉,一睡不醒。自玄谷为凤笙开辟了一处桃园之后,塔楼附近千里的毒瘴已经散去,而沉睡在毒瘴龙潭地底的上古恶兽大约也知晓那楼中住着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逐渐向外面的九幽之地迁徙。
而和毒瘴龙潭之内的平和景象截然不同的,是包括九幽和凡间的外界,白尧日日外出巡视,亲眼所见外界一日比一日的凄惨景象。
整个世界的生机都被真正的神灵收回剥夺,自玄谷堕魔那一刻起,再没有任何一族有新生儿降临,原来轮回循环的生死被玄谷以一己之力截断,满世界只剩下死气,毫无生机。
因为没有生气的养育,一切都在变得更糟糕。万物都将逐渐虚弱,即使是太攀的祖先,一个天道裁决者以身殉道化为日月,也只不过是在燃烧他的生机,来让这个逐渐倾颓的世界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而已。
玄谷果真做到了她曾对帝灏说的那句话——
“他们从我这里吸去的血,都要给我吐出来。”
白尧甚至有些揣摩到了玄谷的心意——她为什么没有干脆毁了这个世界。她在慢慢折磨所有人,谁都明白他们最终要走向覆灭的结局,玄谷在逼那些天道裁决者走上一条绝路,逼他们只能牺牲自己,用自己的所有,来为这末世的火焰添柴续命。
说来也讽刺极了,一群只知道压榨这世界的吸血鬼,为了活下去,只能“无私”地奉献自己。
想必,对他们来说,这是最残酷的惩罚了吧?
但是,那些人,真的甘心用自己的性命,为别人博取一线生机吗?
……
凡界与九重天的交界,云渊之中,隐着千数天道裁决者。他们一边用自己的天道力量,替帝灏和人界维护着那一层无源之水凝成的薄冰结界,一边在用神魂交流着,下一个代替“水火”的天道裁决者是谁。
因为即使是灵力磅礴浩瀚如天道帝君的裁决者,他们的灵力也只能给这偌大的人间数百年的生机而已。而百年时间,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眨眼即逝。
“凭什么应该是我去堵这个窟窿?!”
“我掌管的规则最重要,我不能先死!”
“……”
质疑、推诿、争吵……直到现在,都没有争论出来,下一个“牺牲”的,应该是哪一个天道裁决者,也没有哪个,像太攀的先祖“水火”那样主动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帝灏闭着眼睛坐在庙堂之中,听着识海之中,所有的天道裁决者喋喋不休的争吵,只有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才能压下心中的烦躁情绪。
一旁的扶鸾低声说:“他们不能长时间待在人间,人间承受不住他们的力量,而他们待在云渊,对冰层结界的压力会更大,他们的修补是一种浪费,须得为他们另寻栖息之地……”
帝灏睁开幽蓝色的眼眸:“我知道。”
很显然,天道裁决者们也明白,扶鸾说的是对的,人间不是他们的久待之地,良久,有一个天道裁决者说:“现在我们无法在谷神的黑暗中建立独属于我们自己的空间,也许只有一个法子能让我们摆脱现在的困境……”
“那就是,躲到谷神意外创造的空间里去。”
“你说的是我们原来所在的三千世界?”
“三千世界的天门在百年之后才会大开一次,暂时是指望不上的。除了三千世界,还有直接存在于主世界的小空间,比如东海的蓬莱秘境,西天的真幻秘境,南州的梦魅秘境,北地的方寸秘境……这些秘境就像庞大的主世界这一汪海洋中偶然而生的气泡,谷神的意识是不屑于渗透进这些地方的,我们却正好可以借此委身隐藏一段时间,捱过百年之后,天门大开之时,我们便可重回三千世界。”
天道裁决者们商讨之后,都觉得此法可行,便分散四处,各自去寻秘境藏身了。
“那些秘境……”帝灏有些迟疑,“都不在玄谷的掌握之中吗?”
扶鸾沏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悠悠吐息,缓声道:“没有什么是不在她掌握之中的……只是几粒沙,不入她眼罢了。”
帝灏皱紧了眉,看了扶鸾一眼。
扶鸾怎不知他心意。他也厌恶那些天道裁决者们厌恶得紧,巴不得他们都死了才好,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天帝,站在了这旧天道阵营之中,有些话,不好说出口罢了。
微微一笑,扶鸾低声道:“我知晓。”他起身出去,招了神使来,附耳低声说了什么,但见那神使面色微微惊讶,不过还是欠了身,化出遁光向混沌深渊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