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人是县里派来传达防汛精神的,听说他们乡的护堤员空岗,把苏大川数落了一顿,这眼看着夏季汛期没几个月了,护堤员可是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护堤员,顾名思义,看着河堤不被破坏,有啥事儿冲在前面报信维护,并不怎么需要跟人打交道。
这岗位,倒挺适合苏立诚,好歹是碗公家饭,领工资还不用去乡里上班。
“大川哥,这护堤员,您看苏立诚他能干么……”
苏立诚是在乡政府握过笔杆子的人,可护堤员要的并不是文化,而是充分的防洪经验和对地形的熟悉,这两条苏立诚站了后者,而前者倒是能通过前人经验来弥补。
苏大川洋洋洒洒的跟俩人讲起了前任护堤员老陈的光荣事迹,苏立诚听得入神,倒是也没直接拒绝胡新月叫他当护堤员的建议。
三人又聊了会儿,那边杨奶奶老两口带着还没上学的小孙子来了。
杨爷爷赶着下地干活,杨奶奶中午还得回去给家里的学生做饭,听胡新月说要签合同,立刻表示了自个儿不认字。
杨爷爷还是当初跟着扫盲班勉强学了几个字,杨奶奶是真的一个字也不认得,胡新月便把合同条款一个个给他们念了又讲清楚,最后觉得还是不放心。
“要不这合同,等你们的孩子回来再签吧?”
老两口却连忙摆手,“用不着用不着,你们是校长家的孩子,不会诓骗我们老骨头,签吧签吧,只是这地里还有庄稼没收,校长说等俺们收了庄稼再把地给你们,到时候一亩地一年一百块,是吧闺女?”
胡新月忙点了点头,“是的大娘,咱们签了合同就不能反悔了……”
杨奶奶连连应声,苏立诚拿出印泥和笔递给两位老人,胡新月却把合同抽了回来。
“这上面得再加一条。”
她提笔刷刷,落下了一行字。
“租地双方如有违约,按一千倍租金赔偿。”她这是怕,怕遇见牛广元那种财大气粗的人来截胡她的地,所以以防万一。
“这是啥意思啊闺女?”
“就是说,您这地租给我了,除非是国家要收回去,否则咱们都不能毁约,谁要是毁约,就得给对方掏出来十万块钱。”胡新月耐心解释,“直白了说,就是除非咱们双方同意,我不能不租,你们也不能因为别人给的价格高把地转租给别人了。”
“我的老天爷呀,十万块那得是多少钱啊,骡子拉不拉的动呀!”
杨奶奶两口子觉得,胡新月又填上去的这条对于他们来说是百利无一害,又觉得多余了,这平平无奇的耕地,又能变出来多少钱,值当人家掏出来十万块去违约,世上哪儿会有这种傻子!
送走了杨奶奶,牛大伯和李大爷一起来了,胡新月又照着先前的方法给两位讲解了一遍,这租地合同,租的是土地的使用权,万一哪天国家收回土地,地还是老人们的,可地上的东西却是胡新月的,牛大伯倒是没说啥,李大爷却问了胡新月弄这么些地想干嘛?
干嘛呢?
胡新月把先前的打算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想回来种树,就是不知道种啥树挣钱,这不还没定,要不就先种两季粮食。”
她说的轻巧,落在老人耳朵里就像玩笑似的。
李大爷撇了撇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日子是踏踏实实的过呢,哪儿跟你们这今天想东明天想西,一榔头一榔头的下去,日子就该垮了。”
牛大伯笑着拍了拍李大爷,“河边那南方人来整的葡萄园,收成不错,娃娃们学学也挺好。”
“葡萄园?”胡新月倒是一点印象也没,不过她前世回苏家寨的时间寥寥可数,还都是年关里,那会儿也不结葡萄,自然不会有人提。
“就河边往东点,那广东还是福建来的在咱们河边种葡萄,都三四年了。”
说起葡萄园,两位老人也是一脸的不赞同,毕竟他们心底农民的地比天大,那是几千年传下来的老思想。
九十年代,农业税还没取消,农民种了粮食得交够国家的留够自己的,对于土地饱含敬畏之情,粮食才是硬道理,很少有人会拿种粮食的地去种什么水果。
可胡新月种果树,虽然也想有点收益,可最多也就三四年的功夫这苏家寨就得拆了,她种果树,只是记得当年槐树村拆迁时胡新宝曾废了好大劲儿从三妹胡新芳的村子里弄回来一批野桃树,偷摸栽在自家地里,因为怕被举报发现,使唤的都是自家亲戚去帮忙种的,苏立诚也去了两天,那是为了多骗拆迁赔偿。
这种事儿后来挺多,登记拆迁的人当然不给他赔,胡新宝就跟人耍无赖,最后还弄到了派出所去。
但胡新月记得苏立诚提过,拆迁时果树的赔偿是按棵算的,还有什么初果期盛果期衰果期,具体的赔偿胡新月也就听了一耳朵早就忘了,但是这果树的经济产出价值越高,拆迁能赔的钱就越多。
不过适合葡萄种植的河滩地,得等几位老人夏天收了这季花生才能给她,眼前牛大伯那两亩麦地也要等他家侄子们收了麦以后,所以种果树的事儿先不急,眼前最急得,是苏父那宅基证的事儿。
这事儿胡新月不适合出头,只能苏立诚自己找苏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