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伊美曾经对小小的荣希说过,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都有因果,因什么而活着,又以什么理由离去。
他从没有想过母亲离开这个世界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个赋予他生命的女人,自从被困在小山村里时其实已经死了,荣希一直知道的。
对于李伊美来说,活着比死亡更加可怕。信仰和希望被人贩子生生踩碎,堕入黑暗成为别人欲望的一部分。她没有办法逃离,若不是荣希的出生,可能早就结束了这份痛苦。
荒芜的坟山老鸦在嘶哑地哀嚎着,积雪融化大半,露出底层僵硬暗黑的残枝败叶,荣希和荣思恒正跪在地上烧纸。
荣思恒将手中搓好的钱纸一张张放到面前的火堆里,悄悄打量了一下旁边一言不发的人。
今天是李伊美的头七,坟山上却只有他们来为女人祭祀。村里迷信,嫌自杀的女人不干净,竟是连碑都不给她立,更别说有其他人来烧点纸钱了。
灰暗的天色看起来压抑至极,荣希表现得越平静荣思恒就越害怕,他知道失去母亲的感受,却没有办法说些什么来安慰荣希。
幽幽火光在荣希的眼中燃烧,手中的纸钱全部烧掉之后,他从兜里掏出一对发卡丢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
荣思恒跑去那边捡了一根棍子,拿过来蹲下翻烤着没燃尽的纸钱。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坟山周围树林里已经变得漆黑一片,荣思恒环顾四周,有些害怕地挨近荣希开口道:“小希哥,咱.....咱还是趁着还有亮下山吧,一会天黑了路不好走。”
“害怕了吗?”
荣希听罢牵着他站起来,看火焰彻底消失成为零散火星后,两人才提上篮子转身离开。
阵阵阴风吹过,带着几粒火星飘在空中复又消失不见,荣希回过头去深深看了那不显眼的坟包一眼,恍惚间好像看见李伊美穿着漂亮的碎花裙站在那里,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乌黑浓密的头发上别着两个镶着塑料钻石的发卡,在昏暗中散发出眩目的色彩。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荣希从篮筐里掏出手电筒打上,一旁瑟瑟发抖的荣思恒整个身子都快要挂在他身上了。
“怎么了?要不要我背你?”荣希问他。
“不不不!你背我的话相当于是我在最后面了,鬼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后面.....啊!小希哥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荣希把衣服扣子解开,把矮自己很多的小孩包在怀里走。
这种姿势荣思恒的头正好靠在荣希的胸前,耳朵紧紧靠在心脏的位置,这一刻荣思恒只能听到荣希的心跳声,于是整个人瞬间就安下心来。
有荣希在,他相信自己的小希哥哥无论何时都会保护自己,但他也想保护荣希,却发觉自己每次都依靠后者,没能帮上他什么忙。
怀里暖呼呼的,闻着荣希身上暖暖的味道,荣思恒莫名脸有些发热。
他在想,从自己记事开始,所有记忆好像都有小希哥的身影,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他们都有彼此在身边。
“小希哥,不管怎样,我都会永远陪着你。”声音由于被包着的原因有些闷闷的。
荣希收紧抱着他的力道,声音暗哑干涩:“好,这是你说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荣希抬头,从树影中窥得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眼中愈发坚定起来。
他一定要带着荣思恒离开这个已经不值得留念的地方。
一路磕磕盼盼回到村子,两人的鞋上全是泥巴。荣希将荣思恒送回他二伯家,在门口遇见不知道从哪玩耍回来的荣思伟。他差不多与荣希同岁,却瘦得像猴一样,一张常年通红的脸上两只眼睛贼精,是村里出了名的野猴子。
他搂着一堆竹子,见着两人后本想惯例嘴贱几句,却突然想到荣希母亲最近才刚去世,只好老实闭上嘴巴不去招惹他。
等荣希走远,他拉着堂弟进屋问:“你觉不觉得,荣希这小子越来越阴森恐怖了?死气沉沉没个人气,特别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啧啧,估计再过不久就要变成僵尸......”
“你说什么鬼话!小希哥可好了,那是你不了解他。人家积极努力方方面面都优秀得不得了,前不久还直接拿到了直通一中的入学资格,学习之余还能抽出时间去打工赚钱,有你这样埋汰人家的吗?”荣思恒听完他的话后非常不爽,一大串话给荣思伟怼去。
经常听父母在耳边唠叨荣希怎么优秀怎么好,荣思伟这么多年早就听烦了,又见自己家这个唇红齿白招人稀罕的堂弟老是和他走得近,心理极度不平衡。
但是荣思恒这破小孩打不得骂不得,稍微声音大点吼就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人,把荣思恒看得负罪感满满,于是只好作罢气鼓鼓地回自己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