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了漠然看了一眼,道:“今日我不为屠你满门而来,我来,为我双耳。”
孙达富又磕了个头,才颤颤巍巍起身来。
这会儿,他额头带血,掺了些银丝的发更添斑白,凌乱狼狈,仿佛这片刻之间就已经老了十几岁。
孙达富老泪纵横,道:
“我,懂了。”
他强撑着身子,回头看了自己瑟缩的幼子一眼,又缓缓看了一眼身前气绝的一双妻儿,心如刀绞,悔意在胸中翻腾,最终下了决心:“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教子无方,种下了恶因,自食恶果。我愿偿还罪过,以耳还耳……”
孙达富声泪俱下,闭上了眼睛。
丁了也不废话,掐了个诀并起剑指一划,两道风刃破空击去。
“啊——啊!啊——!”
在孙达富惨叫着两手捂住伤口,指缝涌出鲜血倒下的同时,两片血淋淋的耳朵啪嗒一声,掉在了孙能武面前。
妻妾丫鬟煞白了脸,尖叫着往后缩。
只剩下孙能武抱膝坐在原地,怔愣地看着地上的东西,明显受了极大的打击,两眼发直,眼珠子越瞪越突,像是吓得魂都出了窍。
他想晕过去,不过非但没能如愿,还格外清醒,即便在嘈杂的环境中,仍能听到那道可怕的声音:
“看,你父亲此时的样子,是不是跟那时的我一样,那么有趣?”
孙能武脸色惨白,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想逃避,两只眼睛却好像黏在了那双血淋淋的肉耳上。
这是,他亲父的……
然而噩梦还没有到此结束。
周围突然惨叫四起,噼里啪啦的,一对对耳朵飞过来,砸在孙能武面前。
除了在角落缩成一团的丫鬟,家丁、妻妾、一个个双手血淋淋地捂着脑袋倒下去,满地打滚。最中间一动不动的孙能武,像一座石像,瞬间突兀起来。
孙达富大骇,声嘶力竭:“啊、你、你骗我——”
“骗?”丁了挑眉,与刚才的冷漠不同,五官顿时邪气四溢,道:“我说我为双耳之仇而来,可曾说过我只要你们一双耳?”
嘴唇微勾,充满危险,丁了近乎气音道:“恶人行径,现在才开始。”
孙达富血指丁了,目眦尽裂:“你!”
丁了一眼瞥过去,孙达富终究是缩了缩身子,将怨恨咽了回去,颓唐放下手指。
这一记回马枪杀得,可谓措手不及。
在他绝望的时候给了点希望的光,在他拿出觉得值得的代价换取希望,却发现以为的光竟是恶兽眼中的凶光。
孙达富是个商人,权衡利弊和以小换大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即便落到全家被人拿捏在手威胁的境地,心中也时刻在算计怎么以最小的损失保住最大的利益。
以耳还耳是真的,流的血也是真的,他只不过是把惨状放大了几倍,以此让这妖和尚满意,好忽略其他人。
却不曾想,对方打一开始就在戏弄他。
孙达富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似的不甘控诉:“佛门最讲因果…你、用因果约束人,自己不守、你也不怕遭报应……”
“哈!”丁了笑了,似是在谈什么笑话一样,说:“种因是人,断果也是人,佛啊佛,有他的事吗?我不过说笑,你信了?”
“瞧瞧你生的两个畜生,在那佛面前一刀一刀割下我的耳朵,火烧我的伤口。我的血滴在佛的脚下,哀鸣萦绕在佛的耳边,佛呢?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不如关心谁捐了钱贴金身来得快乐。一尊破石头,给它脸叫它佛,不给脸可不就是一群畜生的恶欲。”
这番话语太过离经叛道,可孙达富却只剩满心的恐惧。
他心底满以为是妖和尚翻了身来寻仇,不会做得太绝,可现实却给他狠狠扇了一巴掌。
孙达富抬头见到对方无慈悲无犹豫的眼神。
明明看起来十分羸弱的身板,却仿佛可以看到浓重的血煞从他周身冒出来,万鬼哀哭,被绞碎成腥风血雨。
孙达富发抖得厉害,有冷有痛,战栗却是因为惧怕。
这哪是什么和尚呢,这是、这是妖魔啊……
孙达富满目凄然,面如死灰。
丁了依旧云淡风轻,道:“你安心,有件事情不是开玩笑。你代替了你的小畜生,我就不会动他了。”
听到这个,孙达富颓然的双眼燃起一点点光,挣扎着扭头过去,想看看一下孙能武。
可在看到孙能武的时候,那一点光就彻底熄灭了。
孙能武……
疯了。
抱着脑袋蜷缩在一堆耳朵里,剧烈抽搐,疯狂呕吐得死去活来,脸上又是惊恐又是笑。
“呕——”
丁了转身上马车,连多一眼都没看,直接驾车掉头离开了孙府。
徒留一地痛苦的哀嚎的人,以及声嘶力竭的孙达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