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毕,家丁们就抬上来好几个缸。
孙达富凭着一股要亲眼看人被活活烧死的执念,才没有翻眼白被气昏过去。
两人隔空对视,一个眼神阴冷刻毒,一个气定神闲。
家丁们打开了油缸,往地上倒,但是位置似乎出了问题。
过于浓烈的油味扑鼻而来,属实不对头,孙达富脸色一变,猛地扭头。
刚好一个家丁举起缸,把剩下的油甩了过来,给孙达富浇了个劈头盖脸。
???
“你们、你们干什么?!”孙达富失声吼道。
不只他这里,连身后妻妾也遭了殃。
“啊——造反啦你们,干什么呀!”
“老爷!老爷救命啊他们疯啦!呜呜呜好臭…”
孙能武一边后退一边大喊大叫:“你们干什么!不要泼我不要泼我!贱奴你不听话了吗,啊啊,爹、爹救命!”然而退无可退,在墙角被淋了个透。
没一会儿,院中衣着光鲜,目指气使的人一个个都滴滴答答淌着油,想逃的都被家丁捉回来,最后围在了一起。
孙达富难以置信地望着家丁手上燃烧的火把,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偶尔炸出的几个火星都能引起一阵心惊肉跳,他的至亲就在那里无助哭喊让他救命。
刚刚还满腔恨火准备为妻儿报仇的孙达富转眼变得仓皇失措,抖着嘴唇道:“反了…你们……”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今晚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
做梦?
他想上去拦,却被强硬地推倒在一边。
每个家丁们的双眼都炯炯有神,并不像是中了邪,但孙达富就是觉得不对头。这个感觉在不经意看见丁了此时的神情时,达到了极点。
这个贱种和尚竟然——在欣赏,欣赏他一家的惨状!
孙达富大怒,“你……是你!你动了什么手脚!?”可是心底蔓延出的惶恐压过了他的怒气,连手都是抖的。
他走商二十多年,靠做布商发家致富,自诩有一双毒辣的利眼识人辨货,什么大风大浪都闯了过来,却不想今天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错看了这个妖和尚。
有那么一瞬间,孙达富悔恨,恨当天嫌吵嫌脏,没让两个儿子把这小王八蛋作践死。
“我说过,一切都是因果,是天意。”丁了虽然嘴角带笑,眼神却冷酷至极。
“你别信口雌黄!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孙达富的架势已经成了虚张声势,眼神飘忽试图强硬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冲我来!放过妇孺!欺负她们你也不怕被雷劈!”
回应他的,是丁了的笑而不语,以及家丁们突然一致前倾的火把。
孙达富顿时喊破了声:“住手!住手住手!”
但是没人听他的,火把还是探向拼命缩成一团的妻妾丫鬟。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觉到温度,她们吓得尖叫哭了出来。
“救命啊,救命啊!不要点!求你不要点!”
“啊——救我,老爷救救我啊!”
“爹——爹啊你快救救我啊!”
孙达富听得肝肠寸断,尤其是听到孙能武的哭喊,顿时让他心神大乱,直接朝丁了跪了下来,咚咚往地上磕头。
“大人!大人求您!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求大人饶我妻儿一命,孙达富愿将家财全数奉上,为大人做牛做马,求大人开恩!”
天寒地冻,孙达富伏在地上,额头磕出血,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经商四处碰壁时的卑微。
空气中的恐惧与恶意交缠。
耳听凄惨的哭声,目视孙达富求饶的姿态,丁了的面容冷淡,沉默几息,突然嗤笑一声,道:“你看,好言相劝的时候不听,总要在食了恶果之后,才知道悔不当初?”
孙达富全然没了脾气,连连应和:“是是,大人您说的都是!都是小人慧眼不识珠,小人知罪……”
“知罪?”丁了像是听见了什么滑稽的笑话,呵了一声。眼神凛然,说道:“你强势的时候,纵子行凶,生切去我双耳,今日若不是我胜一筹,那么站在这里的人依旧是你,倒在地上的人还是我。你怎会悔过,你只是示弱。”
即便被说中,孙达富也只能拼命否定:“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丁了却没理会,淡淡说道:“你不悟何为因何为果,好似饱经折磨,痛不欲生,满心被我迫害你家破人亡的怨恨。然,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你如今在此做出这副牺牲了所有尊严的悲惨姿态,再让妇孺哭嚎几声,就想将我置于恶人之地?”
孙达富依旧一味地埋头沉浸在求饶中,连连否定。
丁了冷眼,“到现在为止,我可有动过一根手指,碰过你的家眷?”
话音一落,孙达富伏着的身子突然卡住,声音也停了。
渐渐地,不知想到了什么,孙达富的背影开始颤抖,地上的双掌拧成了拳头,最后甚至传出了压抑的哽咽。
没有,他回想了刚才所有的画面,都没有。
甚至到了现在,那些火把一颗火星也没有烧到他的妻儿身上。
有什么,从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