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了面上露出一个生涩的笑,然后又把头低了低。
饭桌上出声说话的人对他没了没兴致,就没人再逗弄他。这时候,饭菜上来,涂姓两父子开始饮酒吃菜,挑起话题不断跟明镜说话。
丁了低头自己慢慢扒白饭,对斜对面那道如跗骨之蛆一样的目光毫无感觉。一口一口吃下难得的白米饭,他也不夹菜,幸好明镜也没管他。
毕竟就刚才听到的心音来说,只有白饭没有遭那胖秃子的荼毒。看着涂姓两父子一口菜一口酒吃得豪迈,里边的老痰和鼻屎也算得偿所愿。
虽然筑基之后可以断五谷,但丁了也没有刻意断绝饮食的意思。即便在上一世,他也每天都会进食,甚至大部分都是自己动手做的。而从现在开始,他发誓,往后入口的东西绝不假手他人。
饭后,老僧们过来准备将吃得肚皮圆滚的护卫和那五个男人带去香客住的厢房。
一个老僧过来,把丁了喊了出去。
“嘶——肚子不知怎的,有点疼。”
“呵,这小破庙米糙饭硬,跟喂猪似的,你还吃了五碗,不给硌死才怪…”
听到声音,丁了回头瞥了一眼捂肚子的涂略跟出语嘲讽的察朋兴,然后跟在老僧身后,走了。
一路来到了住持的院子里,还没踏进去,就听见住持气急败坏的骂声。
“这几个什么狗屁兔崽子谁带的!啊?这种关键时刻打架?还打得牙齿一地耳朵鼻子都他妈给咬掉了?嘿真他狗娘养的都是人才,怎么不干脆打死了算了!省得浪费米!”
“住持,无苦带到了。”老僧显然不想面对住持的怒火,开口说了就退了出去。
“真他妈的晦气!明信,你过去帮我看看,哪个打残废了直接给扔到后山去!”住持双下巴往旁边另一个和尚一扬,将人支使出去。
而后,他骂骂咧咧地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肥硕的身体才站起来,两步上前,探手。
丁了在那粗短的手指捏到他下巴之前,昂起了头。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这狗娘养的兔崽子伤好得真快,住持就已经定在了原地,被那双漆黑的眼睛所摄。
丁了催动心魔诀,住持立刻陷入了‘诸相本幻’的幻境里。
“看什么看!小畜生!”
胖主持扬起了大巴掌,嘴上喷出唾沫星子,跟丁了擦身而过,跑到一边。
“要怪就怪□□那老家伙没本事吧!一个破寺庙没点油水,死穷的破烂货,养了你这么久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得乖乖给老子干,否则老子剁了你的手脚扔到后山喂外边的畜生!”
丁了走到上座坐下,与身板不符合的气势从动作细节中展露出来,泰然自若看着面前对柱子挥舞巴掌的主持,像无聊的消遣一样。
“今晚你不干也得干,识相点给我回去把腚洗干净伺候那几位爷舒坦了,否则老子就把你腿打折了送过去!”
话音一落,住持就自己跑进内室。叮叮当当的翻找片刻之后,拿出来了一条儿臂粗的玉如意。
然后他跑回柱子面前,抬起那条壮实的腿,“看到没有,小畜生,就像这样!”
他握着那支玉如意,往自己的菠萝盖来了全力一击。
玉如意瞬时崩断飞了一节,住持的胖身子一下子跪了下去,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满脸都是逞威风之后的得意。
“你去不去?去不去?嘿呀小畜生骨头挺硬的呵!”住持爬起来,像是提溜了一个人往柱子上撞似的,但没两下,他就把自己的脑袋往柱子上磕,很快就磕出了一头血。
然而他嘴上还是没有停:“没关系,你就犟吧,老子今晚一样把你衣服扒光了送出去,你这命硬的小畜生,生下来就是给人踩的命!”
说着说着,住持就开始自己把身上的衣服扒了一地,露出一层层白花花的肥肉,最后浑身上下只剩脖子上的玉佛珠。
然后他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
“小畜生你还敢跑……”
屋外一阵寒风夹带了些细雪飘飞进来,落在了地上的血滴里。只一眼,看见门口氤氲一小团不知何来的黑气。
恶意这种东西是没有止境的,以恶意引诱,只会带出更大的恶意。
运转第一重功法所耗费的真元转眼又从住持身上所得的恶念转化补足,心魔诀这部功法的恐怖之处,远不止如此。
丁了拉开衣襟,看到了心口生长出的一团诡异的纹路,隐隐有向四方生长的趋势。
看了一眼,丁了面不改色,眼睛被衣襟里贴身藏的木佛珠吸引。他顿了顿,拿出来在手中,起身走出屋子,踏出门口的时候,恍若不见,直接把那小团黑气碰散了。
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在昏暗的走廊上,远离了热源,刺骨的风刮在他面上,卷起他的衣袖,冰沙一样的雪乱飞。
丁了握着佛珠,开口:“算了吧,师父,我现在一点愧疚心也无。”
“你说我天生魔根深种,必难得善终。可是你知道吗,并非弟子身属魔罗心也向着魔罗,是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不容我。”
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您教我七佛传法偈说‘身从无相中受生,犹如幻出诸形象’,告诫我此身是无中生有,皆是虚幻,不必在意他人眼光,不必执着于虚幻的肉身,只要我行善而不为恶,便能赎清转世为人受难而来必须赎清的罪业。但是,佛法也说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既然善法恶业皆是幻,我又何来罪业要赎?”
佛珠捻在指尖,丁了一双眼冷然看着,原本少年的嗓音仿佛完成了许多蜕变,说道:
“师父,你不可再起分别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