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分,灰蒙蒙的天空飘下细白的雪,绵绵不绝。
其中一枚轻飘飘地飞,落到山野中坐落的一间小寺里,打了几个旋,最终躺在一个圆滚滚的秃脑袋上,融化成细水珠。
像这样的小秃头还有四个,都是些小沙弥,身穿统一的缁色僧衣。大的有十四五岁,小的约莫十岁左右。
天寒地冻,这五个小沙弥缩手缩脚,围着一个衣着富贵胖滚滚的少年,任他骑在地上蜷缩作一团的小孩身上。
胖少年兴奋地呼道:“来来来,把火折子递上来,让小爷烧烧这妖怪验验真假!”
几个小沙弥收在袖子里的手偶尔递出来,吃着这小少爷从山下带来的糖果点心。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面上都是或满不在乎或殷勤的样子,大的沙弥更是帮着把一旁家仆给的火折子递进那只肉乎乎的胖手里。
胖子捏了火折子呼呼吹燃,一手去掰开身下小孩的抱在头上的手,骂骂咧咧地又捶又打:“小妖怪你松不松手?松开!你给小爷松开!嘿还挺犟,让你不松手,让你不松手!”
家中疼宠养护,胖少年其实已经半步入炼气期,力气比同龄人甚至年纪最大的沙弥都要大几分。
然而一个个拳头捶下去,打得小孩伤痕累累,那双手还是严严实实抱着脑袋不松开,胖少年呼呼喘起来,心里恼火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
“你再不松开——我就让我爹不捐钱!”
话语一落,几个秃脑袋立马挤过来,就连最小的那个都懂得帮忙抠开小孩的手。
最终小孩还是被摁成大字,露出了他的脑袋。
只见那颗脑袋上冒着一层一指节长的发茬,竟是春来时才见的桃花一样的颜色。
发茬还短,一颗脑袋就像泛了点粉的卤蛋,滑稽又怪异,刺激得小胖子恶意沸腾,举起火折子就燎。
滋滋响的声音混杂着焦糊味充满这小包围圈,小孩被烫得奋力扭动想挣脱。只是越挣扎,那烧旺的焰心乱烫得越厉害,一碰一个戳印,烙得皮肉焦红。
小孩惊恐的眼眶里已经全是泪水,呜呜哭喊着救命,救命。
叫声很大,但是并没有人阻止。
乱动之中,小胖子看到粉色卤蛋两边露出来的形状微尖的耳朵底下,都结着丑陋的痂。
虽然正玩性上头,但他还是疑惑扭头问:
“这是什么玩意儿?”
年纪最大的沙弥立刻站出来,合掌解释道:“不瞒钱施主,这妖怪原本生了四只耳,实在骇人,为防他偷听多听为祸人间,便在早前进行了净化仪式。”
小胖子一听,不满地撇撇嘴:“切,这么好玩的事也不等等我。”
胖手用火折子四处乱戳,去燎烧完好的地方。小孩越动他越开心,挣扎得厉害了,能把他一个肉球都拱起来。他就往他身上戳,反正断了一根还有新的递过来。
小孩疼得狠了,实在没办法,只能泪眼朦胧地看向一旁冷眼中带着责备的大沙弥,无助又凄厉地求救道:“师兄、师兄救救我,好痛,好痛啊,救救我,师兄——”
许是太过惨烈,几欲啼血,年纪最小的沙弥犹豫望向年纪最大的那个,小声嗫嚅:“师兄……”
“啧。”年纪最大的沙弥瞪了小沙弥一眼,然后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喊什么喊,钱施主不过与你玩乐罢了,怎次次这般大吵大叫的,你莫乱挣扎不就是了。”
大概也觉得这声音太尖锐刺耳,胖少年不愉地努努嘴:“别人来玩也这么吵吗,还是就针对小爷我?”
见胖少年不高兴了,最大的沙弥连忙低眉顺眼地安抚道:“钱少爷莫恼,这正是因为钱少爷体内灵力丰沛于常人,所以涤魔驱邪的威力倍增,这正是钱少爷天赋异禀的证明。”
“哼。”一番话让胖少年又昂起了下巴,颇为受用的样子,说:“你说是就是啊,小爷倒要看看。”然后扭头朝一旁的家仆喊:
“钱五,给我过来堵住这小妖怪的嘴,小爷今天就要降妖除魔!”
“好嘞少爷!”
与小沙弥大小不平均力量不同,成年壮实的家仆仅用一只手就能死死扣住小孩半张脸,将他的头牢牢钉在地面上。
后脑勺磕在冰寒坚硬的地面上,头顶是火烧火燎的辣痛,惨烈的叫声被闷在几乎令人窒息的大掌下,小孩盈满泪水的眼眶模糊一片。
胖少年玩得更顺畅了,火苗贴着头皮,把发茬燎得干干净净。
小孩放弃了动弹,眼窝里被盛满泪水,周围人面五官变得模糊扭曲,只看到张牙舞爪的身影扭动,和灰蒙蒙不见暖意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胖少年心满意足地离开,小沙弥们才起身,揉揉自己发酸的手脚。
“行了,躺够了就起来,别装模作样了,这点小伤你不是隔天就能好吗。今天你和无晦当值,他已经劈好柴火了,你水都还没挑。”年纪最大的沙弥斜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孩,漠然吩咐完就走了。
其他沙弥或说笑或牢骚,总之就是不看那边,跟着一哄而散。
院子里转眼就静得只剩下山林树叶的沙沙声。
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半晌,他才缓缓翻身爬起来。说是小孩,其实站起时身形隐隐抽条,看起来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样子,只是瘦高的身板有些撑不起破旧的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