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微亭,立于湖心,夜晚清爽的风拂过,海棠花开的娇艳,片片凋零,被风一直吹到湖心亭中。
夜幕下,湖面幽静深邃,映着天上一轮皎洁的冷月,银光粼粼,闪烁着点点破碎的星光,恍如隔绝世外,自成一方仙境。
与亭子连通一体的板石桥上,有人正从尽头往这走来,走得近了,就仿佛能听见清脆的拨弦声,一声一声,不在快慢,重在意韵。
魏谨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来赴约了。
“公子,人已带到。”一同跟他来的翠竹恭敬的道了声,然后默默后退两步,竟转身回去了。
“……”果然,这俩人是一伙儿的。
端坐在亭中的沈惑白衣胜雪,衣袂飘飘,面上无欲无求,眉眼入画,薄唇勾勒出寡义,修长白皙的手指好看的让人心动,偏偏弹奏出来的曲子与他的主人一样冷淡“无情”。
魏谨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手臂搭在朱漆的栏杆上,手掌撑头,一副懒散没救的模样。
好听是真的好听,要是他刚才在桥上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他都要以为是哪位仙人在人间弹奏仙乐,诉说着无人倾听的孤独。
听着听着,魏谨竟听出了一股伤感,沈惑弹出的曲调很特别,却过于寂寥,以及一些他也无法讲清楚的复杂情绪。
良久后,一曲终了,沈惑抚平弦音,弱下去的最后一个音包裹住前面的音符,以不起眼的气势吞并高山流水,沉入这无垠广阔的湖底,有风吹过,泛起一层小波浪。
回音仍在魏谨耳边回响,简直是震撼他的听觉,魂都跑的没边了,似乎也随着那弦音沉湖了。
“如何?若有不足,还望殿下指正。”
干嘛文绉绉的,来这一套。而且要说指正的资格,他可不敢说话,魏谨丝毫不隐藏自己对感官的直接感受,毫不吝啬的赞美道,“好听、听,太……”
太好听了,妈妈我的耳朵要怀孕了。
啊呸,他是个男的怀什么孕,嗯……这曲声有毒吧。
“与今日相比又如何?”
今日……等等,沈惑要不提起,他都快忘了有那件事,哦,他头上那朵丑不拉几的葵花是你个混球给我戴上来的吧?
他就那样顶着一朵“怪异”的花一路回去的,难怪,那些宫女太监看他的眼神都那么奇怪,结果他一进清萍宫,翠竹一见他便忍不住的笑,半天了才给他摘下来。
接受魏谨幽怨的目光,沈惑面上竟然纹丝不变,一点良心发现的迹象都没有,只是专注地盯着他的脸,道“若是笛子,我也略通一二。”
弦外之音,就是你要觉得不好听,我还可以吹首歌给你听,包你满意。
“……”魏谨默了一下,心想既然沈惑弹琴这么牛掰,吹曲子应该更是小菜一碟吧。
虽然有点想听大佬吹笛子,但他摸着良心,发现还是不要和沈惑为伍为好。
“这是、是我听过的……最好、好听的曲子。”
磕磕巴巴的,但少年脸上认真,真诚的眼中不含一丝虚假,光看到他的眼睛,沈惑便知,少年口中没有一句假话。
两人亭中闲聊,月色如墨,时光静谧美好,而令两人今夜相会于此的□□,此刻却在生死一线之间。
秀女阁。
何穗云选了一条纱金丝绣花长裙,丝绸罩衣穿上,头上是姑姑亲自为她梳的飞仙双环髻,步摇摇晃生姿,寄托着祝福,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泛黄的镜中,出现一个多姿婀娜的娇媚美人,一举一动皆勾人心魄。
何穗云非常满意,忽的瞥见梳妆镜前放置的一个紫皮小方盒,心想差点忘了最后一步。
她把小方盒打开,里面是一种凝固的玫瑰色膏体,手指轻取了一些将其抹在身上,末了还多蘸取一些抹在脖颈、锁骨。
大功告成后,她站在门后理了理发髻,确定形象绝对完美后,便自信满满的推开门,微微昂着脑袋,双手交叠放在腰侧,福了福身,“公公,奴婢准备好了。”
一名年轻的太监在门外等候已久,却也未见催促,只是轻轻颔首,道,“跟杂家来。”
待那太监领着何穗云离开,躲在树后偷听的两个秀女便走出来,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嘴上难免羡慕嫉妒恨。
“你说,皇上真的会喜欢她这样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们刚刚用完晚膳,就听见皇上身边的“刘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要召见何秀女,这秀女阁里,姓何的就那一位。
其他人知道了,都道是一场空欢喜,白白便宜了何穗云。
“兴许呢……你也瞧见了,今儿下午皇后娘娘来视察,看见了何美人都称赞她是个妙人呢,说不定回去后跟皇上提了两句,让皇上感兴趣了呢。”
另一名秀女仍是不甘,道,“皇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宠幸何穗云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说不定半夜就给人扔出来了!”
夜色正浓,明月皎洁无暇,雀儿飞过另一个屋头,空中只有翅膀振动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的人只是趁着月色,想出来走走路,散散心。
淑妃一整日都在瑶华宫坐着,无非是浇浇花,绣些花解闷,用完晚膳之后,便憋不住想出去透透气。
出门前,贴身宫女小凝给她披上温暖的绵氅,最后劝一句,道:“娘娘,夜深露重,奴婢觉得还是在宫里歇息妥当。”
“无妨,只是出来走走。”
一主一仆往宫外走去,今夜的天气微凉,倒是少见有人出来走动,淑妃路过御花园时,便见到从花圃对面走出来两个人。
前边的女子相貌婉约动人,身姿如垂柳依风,虽不是一眼就叫人忘不了的绝艳,但自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她身旁跟随的是一名宫女,想必也是哪宫的主子罢。
那娉婷的女子在淑妃面前福了福身子,淑妃眉眼含笑,微微颔首,两人便就此擦肩而过。
淑妃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那是哪宫的嫔妃,本宫怎么从未见过?”
这后宫中,授封的妃子寥寥无几,刚才那人面生的很,她猜想应当是个嫔妃,或是贵人、美人。
小凝提着灯笼,低眉道“那应当是落英宫的慈嫔,奴婢与她身边的宫女有过一面之缘。”
“奇了,依慈嫔的姿色,若要爬上妃位,只需用点心思,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她竟从未想过?”
她如今见了谁都是三分笑,不是因为她真的不想与人争,不求上进,而是就算争了也再无进封的可能。
所以,与其跟人撞得头破血流,不如顾好自己,至少能保全自己与儿子。
慈嫔不一样,她还年轻,还有加封的可能,没有哪个深宫里的女人不渴望更高的权利,不论她要用这权利做什么。
“奴婢也不甚清楚,只似乎听人说过,自入宫七年来,慈嫔从未在皇上面前现过身,皇上也从未召见过她。”
小凝话中有未尽之意,淑妃却听得意兴阑珊,最后也对慈嫔失去了了解的兴趣,兴许是一个靠不知什么手段躺在皇上枕边的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