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好好对待那个叫“学习”的女孩,顾朝明是真的很好地做到。他花了非常非常多的时间去陪“她”,经常陪她到深夜,每日也不曾冷落她,好好供着,可奈何人家嫌弃他,陪她这么久也没什么表示,就一直一动不动地停在那。
顾朝明是在下午收拾完房间,坐在书桌前椅子上休息的时候知道自己测验分数的。
苏炳提前给他发测验排名。
在照片中找到自己名字的顾朝明心里一咯噔,像是天平一端突然加上一个巨大的法码,原本平衡的天平,一下失衡,高高往一边翘起。
顾朝明想过这次自己的成绩会很低,但没想到这么低,这已经低出他预想的底线。
尽管自己对学习这个“女孩”这么好,“她”如此回报,顾朝明还是毅然决然握起笔去陪她。
打开数学练习册,手边摊着草稿本,从第一题开始刷,一直刷,不会做的跳过,看到跳过的题目更加闹心。
刚刚屏幕中白纸上的数字像一道符咒紧紧印在他的脑海。
双眼快速扫描过题干,大脑却提示扫描失败。手上握着笔,眼睛看着题,大脑被别的东西填满。
烦躁,失落,抑郁。
看过一行题目,脑子里没一点印象,刚刚看过的题目像是被时光抽走,他知道自己这是被自己过低的分数惊到了。
笔被扔到桌上,手指插入发间,这么低的成绩还说什么和岑西立考一个学校,怎么离开顾涛?
考屁吧,考考考。
离开顾涛的前提是考上大学,而自己现在的成绩突然下降得如此惨烈,加深一点点难度就能把他绊倒。
如果自己考不上,只能这辈子都和顾涛呆在一起,呆在这个家呢?
顾朝明想象的那个六月美好,是终于解放的欢呼,是烈阳下严阵以待的考场,是志愿网上填下的那个选项,是他离开顾涛的开端,是载着他离开的火车,可自己现在这个成绩怎么可能做得到?
在照片上寻找自己名字的时候,视线由上而下滑过一个个名字,毫无疑问,第一栏打头的是林见樊。
从他转来,这一栏就没让给别人过。如此显眼的位置,很难不去留意,也很难不将自己的分数与林见樊的分数比较。
顾朝明努力不去想,可这些念头总是自己冒出头来。
空荡的房间,空荡的家,顾朝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逼着自己做作业,应该换点轻松的事来缓解心情。
顾朝明自嘲地笑笑,合上练习册,换好鞋准备出门。
拉开大门,门外在楼道中徘徊翻腾的冷风便冲着这个打开的大口一股脑你拥我挤地挤进来。
冷风阴凉,冬天的冷风特有的沙质感,吹在脸上特别干燥。
下午街道上人迹稀疏,路边几个街铺关了门,顾朝明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反而往岔道里的小地方钻。
走进一条巷子又拐出,七拐八拐,风不知不觉中更大了些。
顾朝明对自己家附近这片熟,知道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道可以走到一条大河的河岸上。
呼啸而起的大风直往衣领里刮,走出拐进拐出的小巷,河岸上的风会更大,没有阻挡,肆意呼啸地吹刮着。
大河从顾朝明出生起一直流淌,是这座城的老友,无论是兴是衰,它一直自我地流淌着。听老妈说以前经常可以看见有小年轻在河岸边牵手谈恋爱,可谓是约会的好去处。
春日杨柳垂髫,河静波清,阳光又盛,气氛一下就烘托起来。只不过时光流逝,杨柳老去,河水污染,年轻人们也没这个情/趣踏足,慢慢就荒废下来。
河岸空旷,沿着河岸边石栏杆排布着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一直排布到河流远处。
夜晚从远处看,河灯独自矗立着,排成一线星光。
暑假的时候,顾涛有几天总是在家,顾朝明天天见他,还有点不习惯。为了不见到顾涛,一到晚上顾朝明就花几个小时坐在寂静的河岸上。
夜风习习,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到点再拍拍裤子上的灰回家。
夏天的蚊子特别多,顾朝明回家总是挠这挠那,顾涛问他:“有善心啊,跑出去喂蚊子了?”
顾朝明只回答一声:“嗯。”
顾涛靠在门框上看他一眼,没说话。
在顾朝明第三次回答“嗯”的那天晚上,顾朝明板着脸,拿着公交卡冲出家门,搭上最后一班车,再步行十多分钟到达海边。
那是他的秘密基地,是他知道的离他家最近的、可以看到海的地方。
海风拂面,吹着他单薄的衣物紧贴皮肤,还是记忆中的海的味道。
顾朝明是在车上看到这片海的,他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去干嘛,只记得旁边坐的是曲盈逸,自己趴在打开的车窗上看外边变幻的风景。
车驶上一条公路,变魔法一般突然变幻出一片宁静的海面。那日春光正好,阳光落在海面分割成碎片,熠熠生辉。
海面上一片碎金,吸住顾朝明的眼睛,他一直望着那片庄严又宁静的海,直至再也看不到。
大海是包容的,它会用海水触摸你的脚踝,会用海浪冲走你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会叫海风吹拂你的脸,会让飞鸟为你鸣唱。
之后很多次顾朝明都会不顾距离,一个人搭上车,花上一个下午或是一整天呆在那,什么也不干,就看海,和海水玩耍。
他喜欢这样,也习惯这样,海边人少,那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不顺心时他便会到海边来,他不用诉说,海风就能将他心中的秘密席卷而去。
他没去海边,不是不想去,而是时间不允许,晚上还得回来给林见樊做包子。
没考好不是什么大事,他相信到河岸边散散心就能过去,海边还用不上,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大更大的困难等待着他。
如果他次次都去海边,那海边会失去它的魔力,变得平凡。
在河岸边徘徊许久,疏散坏心情,顾朝明才回到家给林见樊做包子。
准备好材料开始包包子,一阵敲门声入耳,顾朝明机警地朝门外看去。
顾涛回来了?
顾朝明走到被人敲响的大门前,眼睛对上大门的猫眼一看,心中的不安总算落下。
门外不是顾涛,顾朝明用还沾着面粉的手给刘意开门。门外的野风比刘意快得多,一下就沿着打开的门缝溜进来,而刘意还在外边被吹得头发乱舞。
“快进来,外边风大。”顾朝明打开门后说。
刘意走进屋内,发丝才没有那么活泼,随意理理吹乱的头发,看到顾朝明沾着面粉的双手,问:“做吃的呢?”
顾朝明点点头:“做包子和饺子,你吃了饭吗?”
“没呢,刚从外边回来,给你买了些吃的送过来,”刘意看向顾朝明,“怎么还有我的份啊?”
顾朝明笑着:“你想吃就有。”
“那吃一点顾大厨的吧,看看你的厨艺有没有长进。”刘意说。
进门的刘意将给顾朝明买的吃的放在茶几上,顾朝明让他坐着看会电视等着吃饺子,可刘意自信满满,把袖子一撸:“我来帮忙。”
顾朝明看一眼他身上的白棉袄:“算了吧,别弄脏了衣服。”
“没事,”刘意说,“你家有围裙么?”
顾朝明摇摇头:“你要不换个衣服,我房间里凳子上有件黑袄子。”
“也行。”刘意点点头。
听过小区里大人口中关于顾朝明家的风言风语,外出多年也淡忘掉痕迹,当看到门板上这么多砍痕的时候,刘意站在门外吓了一跳。
这是在顾朝明家,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留下痕迹的不用猜肯定是顾涛。
门板上一个个洞,往外翻着木屑,门把手也不知去向,留下一个大大的孔洞,整块门板像是受过枪林弹雨的射击。
刘意伸手抚摸伤痕累累的门板,他无法想象顾朝明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顾朝明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惊的景象,刘意想问问顾朝明到底发生什么事,可最终也没问出口。他知道顾朝明这小子倔,你要问他顾涛的事他肯定不会如实回答你。
刘意默不作声地推开门,房间看不出有什么暴力过后的痕迹,看到门板上的砍痕,刘意还真怕在顾朝明房间里看到血。
刘意松了口气,走到书桌旁,书桌前的椅子上放着一件黑棉袄,顾朝明说的应该就是这件。
刘意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换上,拉上拉链,留意到书桌上还未收起的作业本。摊开的是数学,旁边堆叠着语文、英语、地理……各种学科一大堆。
这是打算努力学习了啊,刘意翻了翻顾朝明的作业心想。
以前这小子还天天打架,整一个混世小魔王的样子,现在也成乖乖好学生了。
换好衣服关上已经不能关上的门,走到厨房,刘意对刚刚看到的只字不提,提了只会让顾朝明不开心。
包包子其实很简单,包饺子也一样,但要包得好看就不是那么容易。顾朝明放慢动作演示一遍给刘意看,刘意学着他依葫芦画瓢,顾朝明这才发现刘意什么都行,就是在做饭上缺根筋,演示两遍给他看,他还是没学会。
“都是你女朋友做饭吧?”顾朝明熟练地包着包子问。
“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也不像会做饭的。”
“哈哈哈哈……”刘意笑几声,“我妈就不肯我下厨,说什么女人才进厨房,我反驳她,她还不听。”
顾朝明淡淡地说:“那你女朋友以后肯定会和你妈吵起来。”
“我妈就这么个人,所以说啊要过她这关,堪忧啊。”
两个相差十岁的男人,聊着怎么应对公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