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啊你!”苏炳捂着顾朝明的嘴,“你个孤家老人。”
“你现在不也一样!”顾朝明反驳。
岑西立不理这两人小孩子般闹腾,帮林见樊分好书,指着其中一堆书说:“这些其实你可以带回家,用不到。”
林见樊点点头,笑笑说:“好。”
对面闹腾的两人没停歇,林见樊隐约听到“歪辫”什么什么的,听不大清楚。
“老陈最后一节课可能会换位置。”岑西立说。
“还会换位置吗?”林见樊还以为他以后就坐这了。
顾朝明笑完终于有机会抓住苏炳的手腕拉下他的手对林见樊说:“怎么你还真想坐后门口啊。”
林见樊微微笑一下:“我觉得这挺好的。”
事实证明顾朝明他们说的没错,老陈确实在最后一节课后留下时间来换位置。
顾朝明猜想到老陈会在最后一节课留出时间换位置,可顾朝明没想到今天他的第三次罚站也即将到来。
窗外蝉鸣不知何时而起,夏日特有的叫声持续不断,一声接着一声。头顶风扇不断旋转,老师不急不慢的讲课声在教室里盘旋,底下同学认真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声与窗外蝉鸣交相映衬,并不冲突,蝉鸣更像是老师讲课声之下的伴奏。
在认真听讲的同学耳中窗外蝉鸣是伴奏,在不听讲的顾朝明耳里蝉鸣却成了他仔细侧耳倾听的主调。
课桌上堆砌的书墙后边照常教科书上压着一本不大的数独。手中的铅笔、桌上的橡皮都还是上午那套装备。
中午冒着大太阳拿到书的林见樊一上课便注意到他的新前桌又在偷偷玩数独,只不过这次他没有转橡皮。
窗外应有两只蝉在叫,顾朝明边玩数独边得出结论。两只蝉的叫声不一样,一声长一声短,像是在对歌,你方唱罢我登场。
留意到窗外不歇的蝉鸣,脑子里思考数独的精力也不自觉地分出一半去关注判断窗外。
蝉的寿命只有一个夏天,今年的鸣叫便是明年的绝曲。
林见樊可能无法想象他以为在认真思考数独的前桌,其实一直在放任自己的思想自流,在思考蝉为什么活不过一个夏天。
父母、老师常说学生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占据青春时光的绝大部分,很多人回想起青春都是漫天的试卷,无尽的笔芯,还有上课涂涂写写的课本与练习册。一旦作为主职的学习从生活中撤除,又没有其他的兴趣与理想将空缺填补,青春便变得空虚起来。他人都在努力学习,顾朝明无所事事,连窗外的蝉鸣都能独自听上半节课。
身后有翻书的声音,顾朝明没事听蝉鸣的兴趣被身后的翻书声拉回。
林见樊看起来是个真学霸,刚拿到书就开始认真听讲。
关注着身后的转学生,揣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有人上课打电话给他。
在学校一直开的静音模式,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台上的老师推推眼镜,顾朝明趁着老师不注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顾朝明心里蓦然一沉,沉入海底。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顾涛。
和苏炳斗嘴,认识新同学,搬他搬书,平平淡淡的时光冲刷着昨晚的记忆,学校日常生活的浪潮将顾涛拍向远方。顾朝明好不容易不由一点点关联的小事就联想起顾涛,沉浸在昨晚的自责与噩梦里,好不容易因为在学校浑浑噩噩的日子淡忘掉顾涛,而顾涛总是在他淡忘的时候跳出来,如诅咒的监督者一般告诉他——我还在这呢,你想上哪去?
顾朝明没有淡忘,只是隐藏在心底而已。
清晨初始,顾朝明出门后在公车上期盼今晚放学后回家迎接自己的是安静的空气,期盼顾涛出门,可恶魔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昨晚的恐惧与懦弱伴随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方方正正的顾涛两个字卷土重来,海啸山崩。
海浪轻而易举肆意横行,山头巨石滚落,利用撞击提醒他。
你是个杀人犯。
顾朝明握着不断震动的手机环顾四周,假装随意地快速扫过周边每一个同学的脸。
他害怕,害怕周边的同学因为看到顾涛这两个字,而凭空得知昨晚发生的事,得知他的罪恶。
在心慌的时候身边任何人都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能够成为比心理学家还更厉害的人物,能够通过两个字看穿他的内心所想,尽管他们连顾朝明的父亲叫顾涛都不知道。
顾朝明匆匆挂断电话,震动停止,被恶魔扼制住的喉咙才有喘气的机会。
可恶魔并不打算给顾朝明喘息的余地,电话刚挂,手机再次开始震动。
顾涛回拨。
顾朝明皱着眉头,摁下挂断键。
顾涛再次回拨,顾朝明不理不睬,放任手机震动。
当顾朝明打算放任手机自生自灭到顾涛嫌烦自己放弃的时候,曲盈逸的电话出现在手机屏幕。顾朝明放任手机独自震动,等他发现曲盈逸给自己打电话时,曲盈逸已经挂断电话。
两人同时一起给他打电话,顾朝明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他们俩现在在一起?他们在干嘛?曲盈逸和顾涛的名字一起出现,顾朝明习惯性地担忧母亲的安全。
曲盈逸在医院,要是顾涛动手不知道有没有人阻止。
顾朝明内心不安,想回拨电话问问曲盈逸怎么回事。
还在上课,教室里一片寂静,上课的老师是一个光头,光溜溜的头顶一根头发也不剩。寂静的课堂手机放抽屉里震动一下都特别明显,更何况打电话。
顾朝明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光头,光头眼神有意撇过他,无声地提醒。
不上课就安安静静做你的事,别给我发出动静。
上课打电话不可行,直接放弃。顾朝明想发个短信问问曲盈逸到底怎么回事。
短信正在编辑还未发出,手机又震动一下。
也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顾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