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循着河边小道走,不多时就到了尽头,眼前正是李陌曾经住过的神君庙。
此时已是初冬,庙前两棵梧桐树叶子早掉光了,枝桠灰败干枯,却不见萧条。
——不知是何人扯了碧绿的丝绦挂满枝头,连树干都包了厚厚一层稻草。除此之外?,树上竟还坠了不少?许愿符。
那庙中光景也和?云乘记忆中大不相同,不说大门早已刷了红漆焕然一新,便是那破砖破瓦也修葺过,甚至连神君庙的占地都扩充了不少?。
顺着半敞的门往里?看,依稀可见一只巨大的石鼎搁在正殿,其间香火缭绕,便是天帝庙也没有的鼎盛。
李陌拧着眉看了眼云乘,云乘不语,只是握着他的手紧了些。
他心道,楚汉生怕是歪倒正着了。
只是云乘还未确定如何面对乌木道祖。
百年前,乌木道祖应是在凡界的,彼时呈闲派高?手倾巢而出,死伤惨重,他并无回?护。此事,绵华没有丝毫怨怼,也不曾诉之于口,云乘却不得不留意。
道誓既发,他定是忠心神君的。可他与雪泥甚至那些劫云们都不一样,他从未对云乘表达过善意。
他知道他们要来,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却偏偏驱走了雪泥。
留在凡界的这三千年,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定是见过攸宁的,若是见了李陌,是否会认出他的身份,是否会对他不利?
云乘这才发现,自己来的太仓促了,他甚至没有把握保证李陌的安全。
他手心沁出微薄的汗珠,下山之前,明明细细想过,笃定道祖不会伤害呈闲派弟子,可在“李陌有危险”这个可能之前,原本的笃定也变得不那么笃定了。
或许这就是凡人常说的“关心则乱”,但,他不愿李陌冒丝毫风险。
未等云乘重新开阵送李陌离开,那半敞的门却吱嘎一声开了。
当?中走出个青衫文士,相貌普通,看着四十左右的模样,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道:“可是来上香的施主?”
竟是他们都认识的。
楚汉生瞪大眼睛,声音也不住响了些:“郎先生?”
他看起来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差别,楚汉生一眼就认出来了。
“咦?”郎先生顺着台阶小跑下来,仔细看了他们两眼,躬身身子呵呵直乐:“这不是汉生么?这两位……哦,你是李陌小子,这位定是云乘了。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李陌又?看了眼云乘,似有疑惑。云乘只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郎先生,是个奇怪的人。不说他的故事没有人听过,当?日在山上,他明明通过了试炼之路,拜师大典上却踪迹全无。李陌也曾对他有所猜测,却被他混了过去。
这个人,没有看起来这般简单。
他们心有猜想,楚汉生却不可能知道,云乘也没有与他传音。
“哦我们下山历练来着,正好来离州寻人。”楚汉生挠头,不解道:“方才街上的大娘跟我?说乌木住在这边,郎先生可知道他在哪?”
郎先生嘿嘿一笑,两只手揣进袖子里?,挺了挺腰:“你找我干啥?”
楚汉生:!!!
他吓得话都说不浑圆了,磕磕巴巴道:“你……您是乌、乌木?”
“对啊!”郎先生眯了眯眼睛,龇着牙道,“鄙人大名郎梓,字乌木,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你找我做什么?”
楚汉生顿时舒了口气。
原来是巧合啊。他还真接受不了乌木道祖是郎先生这样的。
他看看云乘又?看看李陌,觉得他们面色太古怪了,自己一点都看不懂,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们找的不是你。那位和?你同名,是我门派的一位仙人,他在离州来着。”
云乘也开了口:“冒昧打扰,既找错了地方,我?们这便告辞。”
说着便与郎先生拱手,要带李陌和?楚汉生离开。
“别走啊。”郎先生忙喊住他,露出几分急色,“我?不逗你们了好吧,我?见过那位仙人的,叫什么乌木道祖是吧?”
李陌回?头,挑眉,面上怀疑之色很是明显。云乘更干脆,头都没回?。
郎先生跺了跺脚,干脆拦到他们跟前,直接抛出杀手锏:“他把你们师父托我?这了,说近日你们定会寻来,你们俩要是不管,我?可扔进河里了。”
听说绵阳在此,云乘才抬眼看他。
郎先生撇了撇嘴:“还不信啊?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三个都是修道的人,还怕我?这个凡夫俗子?”
他既如此说,云乘也点了点头。
只是他手上扔牵着李陌,也隐隐将楚汉生护在身后,就这样跟着郎先生进了神君庙。
神君庙里?亦改变了许多。
十年前,庙顶上是破了的,此时早已修补好。殿中打扫的一尘不染,一应敬神物事再齐全不过。
郎先生一边带路一边跟他们叙旧。
“你们呈闲派真是,当?年我明明过了试炼之路,却来劝退我?,说我投机取巧过的第一关,不作数,要重来才行。嘿我这爆脾气,当?夜就下了山。”
“不过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给李陌小子吓得。以前只听人说修道之路九死一生,真见了那场面,诶哟喂可吓死我了。还好你小子活下来了,我?这心头大石也落了地。”
“刚回?来还是挺后悔的,等我?回?到离州,盘缠也用光了,屋子也给人推了,好在这神君庙没人住,也能歇歇脚。”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些年,拜其他神仙的庙屁用都没有,偏偏拜神君越发灵验,大家就把这庙修了修,还给盖了几间屋子,正好我?也没啥事,就在这里?给他们看护打扫,倒也舒坦。”
他絮絮叨叨,云乘和?李陌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也就楚汉生偶尔插句嘴,与郎先生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