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若和谢辰青、韩杨打小认识。
三个人从同一所机关幼儿园再到同一所重点高中,说起来也有十几年。
谢辰青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从没见过他对谁上心。
又或者说也没时间,毕竟他整个高一高二都在搞竞赛。
如果说这个班里的女生有他能记住名字的,那她肯定那唯一的一个。
就在她以为,他会签协议保送、再也见不到他人的时候,他又云淡风轻出现在高中教室。
那种惊喜的感觉太强烈,当时她就暗下决心,高三一定要把人追到手。
可是现在,她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
像刚开屏的孔雀被兜头一盆冰水变成了落汤鸡。
她气急败坏站起身,桌椅板凳发出尖锐声响,走开之前还意味深长看了林昭一眼。
过分乖巧可爱的一张脸,眼角圆钝,嘴角微翘。
美却美得毫无攻击性可言,换言之,看着就特别招人喜欢。
林昭小心翼翼把水杯放到谢辰青桌上。
以后再帮他带水,可得挑个人少的时候……
怎么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女孩子议论他呢?
她坐下之后,又看他。
少年侧脸如画,从眉骨到鼻梁再到下巴的线条完美,比3D建模还夸张。
薄唇冷淡没有弧线,可却又觉得,不像第一次见时冷酷。
甚至,还带着俩巨大的光环——
一个奥竞世界服巨佬光环,一个嘴硬心软小天使光环。
她收回视线,打了满腔的腹稿,半天吐不出个像样的句子来。
“有话要说?”巨佬侧头。
“谢谢你……”她干干巴巴。
“知道了。”巨佬简明扼要。
谢辰青脸上的嘲讽烟消云散,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摊开物理习题册。
刚要午睡的林昭瞬间就像被打了鸡血。
什么叫比你厉害的人远远比你用功啊!
她的同桌就是个教科书级别的范例!
即使是她昏昏欲睡的午休时刻,学神依旧思路清晰,可以怒刷一百题!
那双手冷白,手背隐隐透出青筋,骨节分明而不突出,天生适合握笔。
然后,他用这双手,抽了本封面红红火火的民工漫画,慢条斯理夹在了习题册里面。
林昭:“……”
对上她视线,他冷漠撩起眼皮。
林昭分辨得出来,那是看一个“球”的眼神。
少年剑眉轻挑,理直气壮问道:“怎么?”
林昭摇摇头,趴在桌上缩成一副小鹌鹑模样,闭上眼睛午休。
万籁俱寂,只有他轻轻翻出的声音。
睡得迷迷糊糊时,她听见少年开口。
很低、轻不可闻,甚至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说:“是我应该谢你。”
-
晚自习时,数学老师季和抱着一摞试卷进教室。
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成功换来他一记轻蔑的笑。
“这么高兴?你看人家谢辰青,多淡定。”
全班呜呼哀哉,齐齐悲痛怒号:“干嘛拿我们和他比!”
凡人和大佬是有厚厚的壁的好不好……
林昭脸颊鼓起来,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去。
“学校月考在一个月之后,所以我先摸个底。来,试卷从前往后传。”
卷子传到邹瑜就只剩最后一张,谢辰青把手里的递给林昭:“老师,试卷少一张。”
“谢谢。”林昭道完谢,慢吞吞叩开笔盖。
林震牺牲的时候,也是在考数学。
班主任面色凝重叫她出去,手里的电话放到她耳边,没有任何缓冲。
电话那边说,我是你李锐叔叔,武警总医院,你可以自己打个车过来吗?
父亲刚去世那年,她经常上着课就会哭出来。
一边哭,一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专心学习。
眼睁睁看着成绩下降,焦虑、失眠,彻底从班里前几掉到最后,一蹶不振。
直到那年生日,她梦见林震。
他一身军装,坐在家里客厅,笑着喊她:“爸爸要走啦。”
她不舍得,紧紧攥着爸爸袖口,像个被人抛弃的小朋友,哭得委屈极了。
林震摸摸她头,眼里有泪:“你就当我是回我的武警总队述职,以后总会再见的。”
教室明亮,只剩动笔的“唰唰”声。
林昭吸吸鼻子,埋着头一道题一道题往下写,笔迹被眼泪晕染开。
晚自习混混沌沌过去,回家的公交车到站时已经晚上十点。
年久失修的公交车站,只在路边立了个光秃秃的牌子。
如今已经布满锈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路灯昏黄,奶奶佝偻着背,站在灯下,眼睛紧盯过往车辆,生怕错过。
猝不及防的降温,吹乱她满头银发,公交车停下来的瞬间,她眼睛就亮起来。
“奶奶,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奶奶刚到,”老太太笑,“这地儿黑,怕你一个人走害怕。”
“以后不要来接我了,我一口气就跑回去了,我不害怕。”
林昭挎着奶奶胳膊,一步一步慢慢往家走,鼻子发酸。
谢辰青借给她那本《病隙随笔》里说:
“人有一种坏习惯,记得住倒霉,记不住走运,这实在有失厚道,是对神明的不公。”
她还有奶奶,还有一个人很好的同桌。
一切的一切,她全部都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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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点,林昭睁开眼,嗓子疼得厉害,想是昨天晚上着了凉。
她顾不上,一边刷牙一边去按下电饭煲煮饭键,这样奶奶起床的时候吃正好。
洗菜废了会儿功夫,时间已经不早。
她往公交车站跑时身上出了汗,风卷起树叶打着旋儿,北方的降温说来就来。
一整天,她鼻子都很堵,到下午第四节课时,脸颊也开始发烫,脑袋沉得要命。
就在这时,数学老师季和抱着一摞批过的卷子走上讲台:
“来,课代表把昨天的随堂测验发下去,某些同学可得好好抓紧了啊。”
林昭直觉,那个“某些同学”里,她是最糟糕的那一个。
脸颊快要烧起来,分不清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数学老师那句话。
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家开始互相问成绩。
喧闹之中,柳星若声音清脆:“我才141……谢辰青,你多少?”
林昭垂眼,手里试卷一个血淋淋的“85”。
为什么她这么差劲这么不懂事。
自责、惭愧、绝望兜头而来,将她坠入没有底的漩涡。
林昭紧紧抿着嘴唇,垂下的眼睫湿润,脸因为发烧显出不正常的红。
谢辰青把满分试卷折了两折放到一边,“感冒了吗。”
林昭扯出个笑,嘴角弯得可怜兮兮还特别牵强:“应该没有,就是有点儿困。”
实际上,她已经烧得满脑子浆糊,整个人晕晕乎乎,眼睛都快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