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是这样吗?”谢叙担忧地看了一眼。
“谢小少爷,你别怪他,这里兵荒马乱的,是我叫她要有防人之心,”宋青池以为这位不能吃苦的小少爷被狼群吓唬住还心有余悸,先说与他宽心,再解答他的问题,“在遇到我之后,她才勉强学会说话。”
谢叙有些心疼:“难怪她跟我说她没有家。”
“你错了,这里就是她的家,目所能及之处,苍穹和地袤,她可比你富有。”姬洛笑着插话,那小姑娘闻声探头看过来,与其对视了一眼,先是一愣,又慌慌张张避了开去。
宋青池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继续解释:“西平亭以前遭过兵乱和疫病,也许是真的忘了,也许只是不想提起,她不说我即不问,便在这般住着。”
“师父,你就是他们崇敬的神灵?”谢叙点头应和,想起此来要事,不由好奇。
“我可不是。”宋青池连连摆手。
谢叙不解:“难道不是你扮成不同的样子?我都认出您老人家了,可别不认账!那个老阿婆看见的是您,对吗?您帮她完成了未了的心愿?”
“我曾经也只是祈福之人,”宋青池汗颜,忍不住低下头,“那年我一身失意走到柽柳下,遇见一老翁,他说柳即是留,想要留住心中所求,便在此祈愿,只要积攒到足够祝福,便能得偿所愿。所以我决定在这里替一百个人了却心愿,没想到被添油加醋说成这样。我无意成为任何人的神,神能造物,我却只能徒留虚幻。”
桑姿哼了一声:“人追逐的本就是虚妄。”
“这位……不知该是姑娘还是公子,有点意思!”宋青池眯着眼打量,他脸上那张面具,扮相是天生带笑,以至于如今这表情瞧来,略有些猥琐滑稽,“不过,你们肯定想不到,我并没有骗过那个老阿婆,真假都在人心里,不在脸上。”
和姬洛看破不说破处事态度不同,桑姿一向快人快语:“这就是你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理由?”
宋青池倒并未觉得冒犯,想来竟然还有些哀伤:“哪里如你花容月貌,生得不好看呗,既然不能重新投胎,就只能每日给自己换个花样。大概本人心里一直有道坎过不去吧,刚才这位公子不还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卸下面具的时候,宋青池从来不照镜子,似乎这样便可以永远忘记那副丑陋的容貌,而把美好留在心里,并对此十分坦然。
桑姿耿直地想:那可能是真丑。
在一旁看他二人一来二去的姬洛,忽然问道:“这张脸的样貌,可是为那小姑娘而作?”他刚说完,竖着耳朵偷听的叶不疑机灵地偏头,又迅速地转了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你怎么知道?”
“在下方才留意到,阁下几次开口,她都有意无意回头,若是你二人对视,她便十分高兴,正所谓赏心悦目,便有此胡乱猜测。”姬洛悠悠答。
宋青池点点头:“你倒是说对了,近两年我都以这张脸示人,她高兴就好,不过小孩子嘛,回忆总不太准确,想来应该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兜兜转转,几人又说回了祈愿,那宋青池直言,眼下已是第九十九个,还差一个便功德圆满。谢叙摩拳擦掌询问何时动手,宋青池只道:“再等一个月吧,毕竟要扮作一个人,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不止靠易容这么简单。”
谢叙好容易见到自己的师父一次,对桑姿软磨硬泡,才说动他再歇两日,倒是姬洛这个伤者,对此根本不上心。
几人随口攀谈几句后,谢叙主动请缨,去早间落脚那户人家,把马匹和车架行囊牵了过来,还带了不少吃食和小玩意儿,分了大半给小姑娘:“我说师父,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把你那一身本事都教给她,徒儿我还能多个小师妹。”
“你们几个野小子就够我操心的了!”宋青池笑骂他,可眼中却很是落寞,“算命的说我这辈子亲情缘薄,跟着我怕是要吃苦头,最好能在我离去之前,让她学会像寻常女子一般生活。”
叶不疑盯着篝火的光,把头埋在双膝间,那般人畜无害的温顺,谁又能想到是个会驭狼的狠人。
姬洛伸手在火堆前烤了烤,眼中有橘光跳跃:“宋先生来此,除了祈愿,定是有别的目的。”
“公子的眼光还真是毒辣。”
这不提便罢,一提,谢叙想起一事,拍着脑袋询问,怕瞬息之后又给忘了:“师父,我记得你提过,我有个姓赵的师兄在凉州,怎没见他?”
宋青池脸色大变,语气更加沉重:“他死了。”
“什么?死了?”谢叙惊得说不出话。
“他是个心灵手巧的,天赋颇高,我年少游玩至此,授了一点皮毛,虽未正式拜师,但我心中早已将他认作弟子。此次回来,本想瞧瞧他近况如何,一打听才知道,西平亭附近因为战乱,多年前起了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外头的怕广漠风一吹止不住势头,便封村堵路,一把火烧了干净,那些染病的,没染病的,不肯走的来不及走的,都烧死了。”话没过几句,宋青池已是叹息了四五声,“后来我辗转打听到,他本无恙,乃是殉情。”
闻言,桑姿脱口问道:“易容术……他是不是叫赵恒义?”
作者有话要说:兜兜转转又回来啦……桑楚吟的易容术不是随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