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那一夜,卫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在梦里回到了牡丹集会那一日。
只是这一次,他的梦里没有那个站在俞府门口眸色温柔的少女。
他被另一个女人带走了。
那女人也是个商人,年纪轻轻,面容朴素,像路旁随处可见的野草,过目即忘。
女人初时待他很好,说话轻声慢语,府中也只有他一人。梦里的卫安逐渐放下心防。
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卫安很爱这个孩子,这个弱小又脆弱的生命几乎成了他的全部,他夜半起床为孩子换尿布、哼着童谣哄他入睡,一切都不假人手。
他以为女人和他一样爱这个孩子,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俞三爷来了府上,他亲眼见到那女人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谄媚笑容将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送到了俞三爷的怀里。女人抱起孩子的方式像菜市场的屠户随便拎起一只要卖的鸡。
他从轮椅上跌落,爬到了俞三爷的脚下,痛苦而毫无尊严地哀求,换来的却是女人无情的一脚。
俞三爷抱着孩子走了,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恨意、讥诮和冷漠。
那一日之后,女人的府邸变成了另一个俞府,成了困住他的第二座牢笼。
卫安这时才渐渐意识到女人给他的“爱”有多脆弱,他回想起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女人眼中总是闪烁着的欲念,床上毫无体贴和尊重的发泄,她从未问过他喜欢什么,她待他的好像水面上易碎的浮萍,经不起半点推敲。
但他太想抓住点什么了,所以他故意视而不见,期待上天带给他的是一份未知的惊喜。
女人在俞三爷的帮助下扩大了生意,又赚了不少钱财,她把卫安锁在府中最深处的院子里,日日带不同的男子回府,喧闹声传遍了整个回廊。
卫安的院子里有几本原先住在这的丫鬟遗落的话本,但他一个字都不认识,他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之外,就只能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想以前的事,想挨打的日子,想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再回到他生命中的孩子。
后来他连饭都吃得很少了,他躺在潮湿的床板上,整日昏睡,分不清昼夜,颀长的身躯日渐消瘦,原本清透的眼眸也变得浑浊不堪。
大概是终于厌烦了女人的愚蠢,俞三爷收回了一切恩赐。
女人生意受损,最终不得已变卖家产抵债,于是卫安连那处院子也没有了。
两人住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女人逐渐放弃和生活抵抗,学会了酗酒和赌博,输了钱回家就对他非打即骂,骂他是祸根,骂他是废物,骂他是不会走路的瘸子,骂他在床上像只狗。
后来女人欠了不少赌债,慢慢把歪心思打到了他的身上。
她开始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把卫安当成一件货物,有时兴起便和那些女人一起,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留下道道疤痕。
他开始有了价值,女人对他的伺候稍微精心了一些,但他却日渐丧失了生的意志,他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条狗。他唯一的执念是想在死前再看一眼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