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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崖一下午没见风小枫,终是坐不住了。滟娘叹息一声,脸上却还攒着笑意,向他道:
“你看你,还是输了吧?这世上,输给别人不要紧,输给自己才是最难翻盘的。”
林崖笑一笑,不置可否。
他的人还坐在她对面,眼睛却放在窗外许久,心更不知道已经飘去多远。
滟娘摇摇头,忽道:“我若问情于你,你当如何回答?”
林崖怔一晌,回道:“问谁?”
滟娘道:“问你此刻第一个想到的女子。”
第一个想到的女子?
林崖低头一笑,又摇头一叹。
那个人同他一样,习惯了自由自在,从来不喜欢有人羁绊。于是他回答道:
“你应该知晓,伙伴比恋人更加长久……”
这次换滟娘愣住,久久无法回神。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人来,眼眸中竟渐渐生了泪光。
那是遥远的岁月,是青春的年华,是一生凄苦却又无怨无悔。
而风小枫回到春露馆的时候,便看见林崖惹得美人含了泪,又讨好地为她擦去。他还是笑得那样洒脱,坦荡得就像一个君子。
她果然回来得不是时候。
这厢,林崖只见沈三懵懂地走了过来,便问道:“她呢?”
沈三无疑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缓了半晌,才想出怎样委婉地表达风小枫是冷着脸回房的,而且还不是因为下午与他出去,更不能明说是因为看到了林崖与滟娘的亲近,毕竟风小枫不想表露的东西,他不能够擅自替她说出来。
倾城的少年郎啊,蹙起眉来更加俊朗。
滟娘被他迷住,不愿难为了这惹人爱的小郎君,起身唤他入座来,笑问:
“沈三沈三,你为何要叫沈三?为什么不是沈四、沈五、沈六、沈七?”
沈三第一次被人这样问,颔首一笑,回道:
“因为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在我上面,还有一位姐姐和一位哥哥。”
滟娘还欲再问什么,楼下有姑娘正好上来叫她出去处理事情。滟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一眼沈三,无奈地走开了,剩林崖与沈三两两对望,气氛竟有些尴尬。
一个有话想问,一个无话可答,可不是语不投机,只能干饮美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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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
这又是一个无星也无月的夜晚,黑得像墨,静得像一潭死水。长街之中偶有铺子在外挂着两只落满灰尘的灯笼,发出破败惨淡的亮光。
天亮之后,便是比剑大会首徒擂台前的最后一轮,风小枫与风云一剑的那场比试就被延期到这时。
这个夜晚有很多人都睡不着觉。他们期待着、担忧着、激动着,甚至现在就有人已经去到了苍山脚下的迎客亭排队,希望能早些上去占个观剑的好位置。
风小枫也没有睡着。不过她想的完全不是这些事,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过要出面参加苍山论武,同样的,也从来没有想过明天要去比武台与那个叫什么风云一剑的人比试。
她的心很乱,连带着这个夜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霖中的大街小巷,每一条,每一处,现在都有衙门的人在上下穿梭。那些兵卒每个人的手上都拿了一沓告示,上面画了一个甚至可以说十分俏丽的女子,可在她的头上,却清楚地写着鲜红的两个大字——
通缉。
林崖还清醒地坐在桌前,望着房中微弱的烛火出神。
另一间房里,沈三在床上痛苦地翻来覆去——他又听话地按时吃了父亲给的药丸,那东西一进入他的身体就像是在嚣张地焚烧他的五脏六腑。他疼得浑身是汗,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管庸独自站在州府大门口,看着眼前不断穿梭的火把,有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窒息快感。可忽然妻子那一张妖媚的脸在脑中快速闪过,他似乎又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还当着那人的面指着他嘲笑,说他没有本事,无论是做奴才还是做男人,都没有本事。
然后她就挽着别人弃他而去了,还带走了他们的儿子。
他都知道的,一切都知道的。
知道她背着他偷汉子,知道她那些不该买得起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可他并不在乎啊!他爱极了她,只要她还在自己家里,只要晚上能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他就是满足的。
可风小枫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把她和县官的事情说出去呢?窗户纸一旦捅破,有些人会立马补上,可有些人就会好似被释放一般,再不用遮遮掩掩,反而彻底打开窗户。
这无异于是给囚牢中的人递去了一把钥匙。
所以她逃跑了。
都是风小枫害的。
他妻离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