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的脚步声混乱中暗藏有序。
风小枫起身打开一条窗缝,看见底下都是举火佩刀的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将春露馆包围得严严实实。
他终于还是动手了。可这一次,他为什么不再怕江湖中人报复呢?还是他已经想通了,要与她同归于尽?
门外响起了三下特殊的敲门声,那是她与林崖的暗号。开了门,林崖与沈三径直走入。
他问:“跑吗?”
风小枫再看一眼窗外的情形,摇摇头:“外面在贴通缉令。”
她忽然明白了,下午不该去苍山的。
林崖略显疑惑,风小枫便将自己去过活画师房间的事告诉了他,而关于那长亭美人图只提了一句“不是值钱的东西”。
林崖出门从小院跃上房顶,等了一会儿,有个小捕快内急,跟头儿请了假就跑去街角,林崖自然相候。小捕快刚脱下裤子就被人横刀要挟,尿洒了一地,哆哆嗦嗦地求饶。
“你们来干什么的?”
“上头就……就让我们来这儿守着,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出去……”
“为什么?”
“大、大爷……我也不知道……我们都是有任务分配的,街上还有好些兄弟在张贴通缉令,可能发现什么逃犯了吧……”
……
林崖关好房门,在桌旁坐下,道:
“现在州府出了两批人马,一批守在春露馆,一批在外面贴通缉令。他们都是临时被拉出来的,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是管庸和州府中的某些人暗自串通好的行动,朝廷暂且还不知情。”
沈三问:“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告诉朝廷?”
林崖道:“事情紧急,还没来得及通知到吧。他们大概是想连夜把通缉令贴出来,小枫的样貌一旦公开,这就已经是大功。现在潮州聚集了太多江湖人士,难免有与朝廷亲近的……”他看一眼风小枫,竟然还能笑出来,“她的赏金可不低!谁要是捉了她去,不仅是朝廷,那些受过她祸害的大官大商恐怕都得抱着金子去感谢。”
风小枫无奈,不知为何想到一句话来——人怕出名猪怕壮。
现在怎么办?
“撕画像——”
“撕画像——”
两人异口同声道。
沈三点点头,也要随他们一同去,风小枫却拦住了他。他脸色惨白,显然是方才又受了体内之毒的折磨。沈三知其担忧,笑道:
“我已痛过,没有大碍了。现在离天亮不到两个时辰,霖中城又这样大,光凭我们三人恐怕是揭不完画像的。你们先走,我去找些帮手来。”
他的身份一直神秘,此番也不知是去找哪里的人来。可林崖与风小枫却一致信得过他。
二人撒下迷粉放倒春露馆外的捕快,又找到正在张贴通缉令的十几队兵卒打晕,将他们手中还未来得及张贴的画像尽数抢过,举火而焚。
长街小巷,还数不胜数。
幽幽的夜里满城画像,似一道道催命符。
起先,林崖还有闲情审视一番通缉令上潦草的画像,再调侃风小枫几句。可渐渐的,他们一句话也不再说,而只是无休止地重复着寻找、撕落、焚毁,仅是城北的九条大街,他们就失去了许多时间。
天际隐隐有了泛白的意味。
他们走到了绞刑场上,那里的风都似乎比别处更加阴冷些。风小枫忽然就不想走了,与林崖就地而坐,在那刑台之上瞭望月光之下若隐若现的寂静长街。
这一夜过后,也许她就再无宁日了。
而林崖缓缓抚上她落在身旁的手,告诉了他的选择。
风小枫低头去看,他的手掌完全将她纤小的手覆盖住,就像一座坚实的房屋将她藏在了里面,不透风也不透雨。他掌心的那份温热从她的手背一直蔓延,蔓延进心里去。
这一年最后的桃花瓣翩翩落下,风吹着如一股流水般从眼前飘落去,看不尽然颜色,却忘不记那纷纷。
长街尽头,一恍灯火摇曳着近来。那少年倾国之姿,手持一柄青纱灯笼,从黑暗中淡然走出,笑起来两边嘴角都漾出点点深圆的漩涡。
他另一只手臂上搭着一沓厚厚的通缉令,伸到风小枫面前,低头看着二人,笑道:
“这是最后的了。”
他身后重重黑影闪过,那些人来得无声息去得也悄悄,但他们,都帮了她莫大的忙。而这报答,她只需还给沈三。
————
“阿娘嘞——
满山流萤应许我,今夜月明莫归去。
阿爹喽——
山青不见,水清不见,我之乐颜亦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