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喻老将军进来了。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远处的枝桠染了墨点,一斑一斑蔓延开来。光与影之间,物什看不太清楚。
草丛里,响着不高不低几声蛙鸣。
走进了,在书房夜明珠的照耀下,晕出圆润的氤氲感。
喻老将军端了碗面,水煮面,放了蔬菜和一个黄澄澄的鸡蛋。
老爷子慢慢地走着,轻轻将面放在桌上。
嘴里哼哼:“臭小子,”随即话语又惆怅了起来,淡淡的,怀揣着过往,“过来吃面吧。没成想,老头我这面一煮就煮了二十年。你都长这么大喽。”
老爷子慢悠悠找了个椅子坐下,萧姮也跟着坐在旁边。
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老爷子年事已高,似乎忧思过重,如今身体越发不大好了。
一路走来,腿脚晃悠,年岁越大,身子却越发的佝偻和矮小。
喻珩此刻目光悠远,嘴角苦涩,没有开口,小心而又慎重地端起碗,大口吃面。
苦涩却又无比珍惜地吃着。
萧姮看着祖孙俩,说到底,他们其实并没有因为喻珩父母的事,如何报复自己,甚至就连刁难也没有。诸多事情,反而是他们帮自己很多。
萧家一事,其实说到底,怪不了任何人。
老爷子对自己其实是真心以待的,虽然永远是嘴上骂骂咧咧,可实际上,他却很关心自己。
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常常待在后园,也不太管事,闲云野鹤的,度着日子。
俗话说久病成医,可衰老却是一件最无力也最不能挽回的事。
看着喻珩大口吃着面,说实话,萧姮挺羡慕的。做子女的往往理解不了父母的艰辛。萧姮也曾片面地对自己的父母感到失望过。
可看到喻老将军才明白,有些父母,他们像是一个个装订好的盒子,或许很多的事,很多的话都藏在盒子里面。
然后将盒子封好,锁起来,再埋进土里,那份深藏在盒子里的话语和情感,就这么永无天日地沉寂下去。
而随着父母的含辛茹苦,他们渐渐矮小和干枯的身体,供给我们,长高了,变壮了。
为人子女就像在吸食父母的养分和肉躯一样,他们渐渐老了,走不动了。而我们,再慢慢长大。
无论萧辙和孔氏如何对她的,但永远磨灭不了的,是她流的是萧家和孔家的血液。
所以,哪怕再不喜萧辙和孔氏的为人处世。事关生死,她依旧希望父母能好好活着,不求喜乐,但求平安。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喻珩吃干净了面,擦了擦嘴。过来扶起老将军,语气平静,“走吧,跟你回后园。”
老爷子借力起了身,摆摆手道,“边去,老夫自己走回去。”
喻珩充耳不闻,“那竹屋不有一间是我的嘛,我回自己房间睡碍你什么事。”
“你…算了,说不过你。”老爷子喘着气,看了喻珩一眼,胡子上下耸动着,似乎废了很大劲。
“还不扶老夫回去!”
喻珩全都看在眼里,心下沉了沉,却还是笑着开口:“知道了,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耳朵都快聋了。”
老爷子嘴里嘟囔着,“…还不是怕你不听话…”
喻珩唇角弧度浅浅,手上用力却越发慎重小心,嘴里打着趣:“哪有,您的话就是军令,孙儿哪敢不听…”
萧姮跟在他们身后,看了许久,目光却很远,像是看他们,又像是透过他们在看别的。
心里飘着一个声音,喻珩,祝你生辰快乐,平安顺遂。
时间仿佛过的很快,短短几个月过去,窗外的景色似乎一天一个样,只是那松柏倒是常绿,远处几棵枯树前两天掉了好些叶子。黄黄的,就这么一大片一大片都掉光了。徒留那突兀的枝杈斜刺入空。
树叶洋洋洒洒不规则地推了一条小道,踩在上面有细小的嘎吱声。
天气也越来越冷,呼出的气成了雾,白茫茫一片。
眼瞅着除夕夜越来越近,新的一年也快来了。
府里上上下下忙碌了起来,采购,扫尘,制衣,纸花和春竹也早早备上。
府里大小时宜似乎都有人专门去办,到了萧姮这里也只是一个场面问题,真正的府中大权一直都在喻珩哪里。
这似乎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萧姮眉眼清浅,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屋里地龙烧地旺,开着窗也不怕冷风吹。
这样也好,两人一直分居两屋,至少以后和离或是被休也无甚关系。
眼瞅着年关将至,今年的雪下得也早,一眼望去白雪皑皑的。整个长安银装裹素的,地上积满了雪,滑滑的。
次日一大早,府里传来了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