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儿入山林的那日,天阴沉沉的,清明时节将落雨,本不该在这个时候上山的,只是公婆的病情加重,她也担心今日不来,明日雨更大,反而耽误了几天时间。
在胡殷儿的眼里,绾儿这种人就叫傻,为了一个刚嫁了不久的男人,和这个男人从未对自己好过一天半日的爹娘,平白把自己如此优越的条件蹉跎至此。胡殷儿也想,若她能有绾儿这样的相貌,何愁没有好日子过,勾勾手送钱的男人就一大把,又何必雨日上山挖草药?
胡殷儿原先只是想抢玉的,所以她出现在绾儿跟前,手上握着一把短刀时,并未打算与对方动手,只是让她乖乖将身上值钱的东西放下。
绾儿那张脸,便是惊惧也非常好看,胡殷儿抢玉时她拼命挣扎,都是吃不饱的人,绾儿的力气却比不上胡殷儿一分,胡殷儿本来没打算要杀了对方的,只是她抢到玉佩时绾儿还要朝她扑过来,不过是抢了一块玉,就像是抢了她的命一般。
两人扭曲挣打在一起时,胡殷儿失手将绾儿推下了山坡边,眼看着她在斜坡上滚了好几圈,被一棵树拦腰,晕了过去。
她是鬼迷心窍了,越看那张脸就越喜欢,胡殷儿知道,即便她拿了手中的玉交给桃花婆,也未必能换得比绾儿这张更好的脸,所以胡殷儿慢慢下坡,走到了绾儿的身边,天空忽然轰隆一声落下了雷霆,打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也未能将胡殷儿的视线从绾儿脸上挪开半分。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受控,可美艳的皮囊,却能让她好过一生,豁达宽容地活着是一生,但未必快乐,自私自利地活着也是一生,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乐趣呢?
胡殷儿从一旁捡到了块石头,望着绾儿的脸舍不得下手,于是她将整个人翻了过来,对准绾儿的后脑,目光涣散,手中却没卸力,一下、一下地敲在了对方的后脑上。
鲜血顺着雨水流了满地,趴在地上的人没有任何挣扎,胡殷儿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轰隆的雷霆,心想这雷只要落不到自己身上来,她便无所畏惧。
绾儿的那块玉,的确算得上是好玉,能换得一张面容姣好的脸皮,可胡殷儿不要,她拉着桃花婆指向还躺在雨中,根本无人发现死亡的绾儿道:“我就要那张脸,婆婆,只要你能将那张脸给我,日后我若因为容貌占了好处,一生中所得玉石,都孝敬给您。”
“刚死妇人,尚有亲人在世,脸不可用。”桃花婆如此说。
胡殷儿却道:“我已经查过了,她爹娘原不是煜州的,将她嫁出之后就搬回老家去了,她公婆都是病秧子,大夫都说用药养着也养不了两年,还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她丈夫更是,与一些友人因写诗入狱,这辈子也别想出来,她可是真正的举目无亲啊。”
次日与李传一个镇子上的人发现绾儿的公婆躺在家中奄奄一息,徐镇药店里的老板也不见绾儿来买药,才想起来自己建议对方去野林采药一说,于是带着几个人一同上山,才在山上找到了被雨水打了一夜,耳下两处都长了尸斑的绾儿。
绾儿的尸体被带了回去,她公婆听闻这个消息,本就是两个废人了,没两日也跟着走了,清明节期,李传在牢中不断咳嗽,没等来每个月初会来看自己的妻子,反而等来了牢头说上头大发善心,他可以走了。
李传回到家中,才知道一家子全都没了,处理好后事后,他坐在绾儿的坟前哭了好几日,本想去镇子外的河边吹吹风,想想自己究竟要不要活了,活着还有何意思,却没想到会在小河旁的石桥上,再度见到绾儿的脸。
桃花婆说的故事,就只到她抵挡不住胡殷儿允诺的一声所得玉石都给她这种诱惑,于是第一次破坏了规矩,答应胡殷儿,在绾儿入殓下葬后的当夜,便把尸体挖出来,割下了面皮,炼制了尸油,为胡殷儿换上了一张绝美的相貌。
若非完全相熟之人,见到一样的脸,也只会当做是人有相似,如李传这般爱绾儿至深,一路从徐镇周边跟到了卓城来都不死心的,胡殷儿也万万没想到。
所以啊……难怪,难怪胡殷儿能动手杀了伺候自己几个月的婢女,因为她早不是第一次为了这张脸杀人。
桃花玉被梁妄收到了绣了太极图的袋子里,然后随手丢到了秦鹿的怀中。
见秦鹿双手接过,梁妄轻眨了几下眼,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想了想后才皱眉,问了秦鹿句:“天音呢?”
秦鹿一怔,回神后有些木讷道:“我……我追桃花婆的时候嫌提着它碍事儿,所以就挂在树梢上了。”
梁妄伸手点了点她,转身沿着回去的路找天音,道了句:“难怪它不喜欢你。”
“天音不喜欢我?”秦鹿没料到这点,她给天音喂食时天音都张嘴吃的,比以前梁妄养的那只猫要听话多了,她还以为天音挺喜欢她的呢。
梁妄没再回话,走了一刻钟才瞧见被秦鹿挂在树梢上的天音,金笼内的白羽蓝冠寿带鸟正威武地看向树上一排乌鸦,一群乌鸦都被它给盯跑了,梁妄将金笼从低枝上取下,天音见了主人才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于笼内转了两圈。
秦鹿就跟在梁妄的身后,握紧手中的袋子,略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先前被胡殷儿刺伤了的胳膊,血也只流了那么点儿,浸湿了里面一层衣服,并未染到外头来。
谢尽欢烧了桃花婆的坟,还将地鬼给抓住了,讨好般地将黄药子递给了梁妄,然后被梁妄嫌弃地挥开,说了句:“自行处理。”
谢尽欢一愣,不明白这自行处理是什么意思,这地鬼好歹成精了,于是跟上去问了秦鹿一声:“秦姑奶奶,道仙说的自行处理是何意思?”
秦鹿说:“杀了,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