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尽欢刚靠近坟包想要进去,却见无字碑旁的土地弓起一块儿,地面上还嵌着个铜钱,瞧见铜钱,谢尽欢立刻知道这是什么了。
只见那藏在土里的地鬼被铜钱钉住,根本无法逃脱这片野林子,兜来转去还是回到了桃花婆的住处,想来应当就是桃花婆养的宠物,帮着桃花婆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地鬼以为自己躲过了梁妄和秦鹿,本想藏进坟里,没想到又碰上了谢尽欢,若是遇到了真鬼,谢尽欢未必有办法对付,但区区一个地鬼,且先前秦鹿试探这地鬼时可以看出,此地鬼只能说是精怪类,本事不高,谢尽欢觉得自己应当能够拿下。
谢尽欢才将黄符贴在地上,地鬼便硬着头皮朝另一个方向钻过去,伴随着缠绕在身上无法散去的黑烟,谢尽欢只是片刻犹豫,便立刻追了过去。
这地鬼是黄药子吸了精魄成精了,带着黄药子的枝叶,顺着地面到处乱钻,梁妄的铜钱还印在对方身上,它跑不掉,也更方便谢尽欢追寻,大约两刻钟左右,谢尽欢便在一棵榕树下捉到了地鬼。
他握着地鬼的枝叶,用力将其从地底拔起,这黄药子原先就被梁妄的铜钱所伤,后来又被秦鹿两棍子打散了一些精气,拔出地面后还是那浑身长满根须的模样,犹如一个孩童的形状,手脚直蹬,还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啼叫声。
谢尽欢一张黄符贴在了黄药子的脸上,又用根木枝插在了它的头顶位置,把黄符钉死,那黄药子才没叫唤了,犹如一个畸形发烂的大萝卜般,成了件扭曲却无法动弹的死物。
这东西毕竟有灵了,若处理好了卖给药店,当比普通黄药子的药效要更加显著些。
谢尽欢捉了地鬼心里还挺高兴,心想着或许有朝一日他能离开欢意茶楼,四处走动,捉妖拿鬼什么的,好歹在这行业内混出个名头来。
提着黄药子,谢尽欢三步做两步快些跑回去,突然听见旁边的草丛似有窸窣动静,他停了脚步扭头看去,只见三两只乌鸦从草中飞出,翅膀扫过了树叶,微微颤动,谢尽欢挑眉,并未在意,抬脚离开。
等他回到了无字碑前,原先趴在这儿的胡殷儿已经不见了,地面上躺着他原先放在心口的护心铜镜,还落了两根金发簪。
胡殷儿方才恐怕是被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吓疯了,胡乱跑开了也说不定,谢尽欢还记得梁妄交给自己的重要事儿,于是入了坟包,进了那小屋里头。
他没听过桃花婆,自然也不知道桃花婆的住处长什么模样,谢尽欢进来乍一眼瞧见满墙的面皮时顿时头皮发麻,那一双双眼睛密密麻麻地朝他看来,险些叫他转身吐了出来。
谢尽欢连忙摸了张黄符往嘴里塞,心里默默念着这都是死人的脸,又不能动,也不能活的,怕什么?
深吸两口气,给自己壮壮胆,谢尽欢才转身重新看了一眼环绕自己身边一圈的人脸,令人诧异且惊愕,这些脸,无不是年轻貌美的俊男靓女,连着头发被割下,冰封在了墙面上。
他凑近仔细看了一眼,又伸手触碰了其中一个,人脸之外封住的冰很冻人,房屋中间翻涌的池子也在咕噜噜地冒着寒气,不过手指擦过冰面时并未流下水来,谢尽欢才发现原来这寒冰一般封住人脸的东西并非是真正的冰,而是一块块玉。
难怪相比之下,颜色也有些微不同,恐怕有些是上等的好玉护着上等的人脸,一些普通的脸,就用普通的玉了。
都说玉养人,却没想到还有这种养法,一张脸封在这寒玉之中,或许能储藏千年、万年,用完之后还能收回,这墙上就有不少人脸是被人用过的,用了几年,何时归还,下一次又给了谁,都在那寒玉之下记录清楚。
也有的脸,自始至终都无人用过,因为太过漂亮,太过俊俏,没人能拿上等的好玉换得起这些脸。
谢尽欢一个个看过去,啧啧称奇,一张漂亮的脸,难道真的能给人转改命运吗?
突然,他停在了一张脸前,这张脸与其他脸尤其不同,储存的格子就是其余的两倍,纯澈通透的白玉包裹着那张脸,而玉中的人,何其熟悉……
谢尽欢在这一瞬甚至有些失神了,玉中的人,就像是安然熟睡一般,仿佛从未死过,这张脸被保护得尤其精致,即便是藏在了玉中,一根发丝都没有凌乱。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这等阴暗的场合,谢尽欢一瞬觉得气愤,可又有说不出来的酸涩。
他知道,贪贪是五百多年前的胡国美人,有妖姬之称,胡国虽是小国,存世只有几十年,史书对其描述寥寥几笔,当与其他快速消亡的小国一般无二,始于何时,终于何时便是,可因为一个贪贪,胡国多了两页纸的详述,说的尽是贪贪貌美,祸国殃民,是妖女在世,才害得胡国没得善终。
国败总赖美人,对于史书上的记载,谢尽欢只信一样,便是贪贪的确美貌倾城就是了。
他将那块玉小心翼翼地取下,抱在怀中,然后又看了一眼这里的□□,微微眯起双眼,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拿出了梁妄早些年给他的符纸,一张化万张,贴了满墙,自己离开前,一把火烧了这个别有洞天。
桃花婆算不上是鬼,也算不上是妖,只要有她的老穴捆绑着,临时逃脱是逃不了多远的,无非就是打算躲在一个地方不让他们找到,等秦鹿与梁妄走了之后,她再回去无字碑,将自己的宝贝全都带走,换个地方生活。
这个桃花婆在徐镇外的林子里活了几百年也未出过差错,典藏的人面不知多少,更是不会抛下一切只身离去,便是这心中不舍,桃花婆还未跑出十里地,就被秦鹿给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