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传阴阳之间有仙差,身怀不死血,洗尽铅华,可保容颜不衰,能使动百鬼,能号召天意,能超度亡魂,能打落鬼狱,不管阳间,不涉阴间,专门负责阴阳之间的守恒,凡有破坏规矩者,皆得受百炼之苦,或打回原形,或灰飞烟灭。
在这行家的话里,对此人尊称一声道仙,私底下,也喊鬼王,桃花婆如何没听过。
只是听过归听过,她却从未碰见过,只听同行间传过几句,那人是无血色的纯白,手执阴阳羽扇,道法奇高,无所不知晓。
桃花婆见到面前之人,又听那人旁边身穿墨绿长裙的女子如是说,怕是自己这回倒了大霉,逃不脱了。
桃花婆还想狡辩:“道仙饶命!换脸之事古来有之,此等行业也是默许,还请道仙明察。”
“桃花婆的确古来有之,守规矩的,本王不管,不守规矩的,本王也不会放过。”梁妄握着铜钱,羽扇悠哉地扇风,继续说道:“凡是经过桃花婆手中的人脸,都得自愿买卖,不得偷盗,不得抢夺,更不得伤天害理,且需冰封百年才能拿出使用。而你给这万色楼里的女人脸上那张面皮,死了不过百日,在世中尚有认得的亲人,如此破坏规矩,本王怎能视若无睹呢?”
“那张脸……”桃花婆看向此时已经站起来的胡殷儿,突然一愣,道:“那张脸,是这女人自己给我的,她带来了一块玉,说已经经过了那女人的同意,在那女人死后便将脸皮换给她,如此,我才敢下手啊!”
“狡辩的话不用多说,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呢?”秦鹿开口。
“道仙!我冤枉,我真的冤枉!”桃花婆突然跪在地上,扭曲的身体幻化成了玲珑白玉般,前凸后翘,隐隐藏在了发丝之中,犹抱琵琶半遮面,透着魅气,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显得几分凄切来:“求道仙饶过我,我下回一定查探清楚,再也不闹这等乌龙了。”
秦鹿见状,琢磨出味儿来了,顿时不高兴道:“喂!你在这儿勾谁呢?!”
变成这个模样,显然是给梁妄看的啊!
谁知道她这话才说出口,便立刻察觉了异样,她猛地朝后方看去,只见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锋利的刀背上倒映着她惊恐的双眼,秦鹿几乎是本能反应,抓着梁妄的手便朝自己怀中带过来,一个转身,躲过了胡殷儿的刀。
只是她自己的胳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流了点儿血,梁妄险些没站稳,扶着秦鹿的肩膀,手中铜钱落地,红线散去,坟包上的桃花婆并未遁地,化成了一抹黑影朝深林之中躲去。
胡殷儿见自己一次没得手,还想再来刺第二刀,秦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对于那张被剥了皮的脸简直不忍直视,她扭断了胡殷儿的手腕,夺下短刀后一掌将她推开。
梁妄站稳后望着桃花婆躲去的方向,有些烦闷,一扇子拍在了谢尽欢的头上,尚在幻觉中的谢尽欢立刻回神,见到四周草木与翻开的坟包,知道自己差点儿误了大事。
没了刀又断了手腕的胡殷儿毫无威胁,正跪坐在地上呜呜直哭,秦鹿见状,问了梁妄一句:“主人,可有铜镜?”
谢尽欢知道自己方才拖后腿了,连忙从心口拿出个护心铜镜来,递给了秦鹿道:“我这儿有,本来做保命用的,秦姑奶奶有何用处?”
秦鹿蹲在了胡殷儿的跟前,突然将铜镜伸到了她的面前,胡殷儿望着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脸,脸皮撕下,血肉模糊,青筋跳动,眼珠突出,甚至比那图书上的恶鬼还要可怕,背对着弯月与乌鸦,披头散发。
胡殷儿顿时尖叫了一声,犹如疯了一般伸手抓着自己的脸:“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秦鹿却不放过她,拽着胡殷儿的头发将铜镜怼在了她的脸上,没有眼皮,胡殷儿的眼睛甚至都闭不上,秦鹿逼着她看铜镜里的自己,口吐恶语:“这就是你,只是你比原来更丑陋,更可怕,好好看看吧,胡殷儿,从此以后,你就是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看清楚了!”
秦鹿的力气很大,胡殷儿根本就挣脱不了,她拼命摇头,泪水涌出,结果镜子里的自己因为眼泪更加骇人,胡殷儿的尖叫声越来越高,甚至开始害怕。
她越害怕,镜子里的脸就越狰狞,等秦鹿将铜镜扔在她跟前松开她时,胡殷儿就只会趴在地上,以袖遮脸,疯疯癫癫道:“不,不!我不丑,我是花魁!我不丑!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脸,我的脸呢?我的脸在哪儿?!我……我不是丑八怪,我不是!!!”
谢尽欢见状,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不是因为胡殷儿长得可怕,而是因为他头一次见秦鹿会生这么大的气,甚至这样去对待一个人,让其面对自己的丑陋,远比杀了她要更加伤人。
梁妄双手环胸,见秦鹿还站在那儿咬着下唇,脸色铁青,于是问了句:“玩儿够了吗?”
秦鹿一怔,她不敢朝梁妄看去,只道:“我去追桃花婆。”
说完这话,她便朝桃花婆逃走的方向过去,身影转瞬在林子里消失,梁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没露出任何波澜来,只说:“你去坟内毁去那些脸,她现在可冲动着呢,不看着,指不定得把五鬼放出来闹事。”
“是。”谢尽欢拱手,再抬头时,梁妄也走了,这处就只留下了他,一个翻开土堆的坟包,和趴在地上,疯了般一直说着‘我不丑,还我脸’的胡殷儿,显得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