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竞之原本气恼非常,见冬秀满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顿时乐了,拥着她悄声道:“莫非咱俩看着像那地主老财不成,怎么有人卖人卖到咱门上了?”
冬秀拿手肘拐他一下,都这种时候了这人还看笑话呢,又板着脸对那女人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用不着,还有,我要提醒你一句,现在是民国了,不准买卖人口,即便这是你闺女,你也无权把她卖给别人,这是犯法的!”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姑娘此时却急忙道:“不不不,不算卖,我是自愿的,我愿意伺候太太,和老爷,为您家开枝散叶!”说完还脸红红的给了胡竞之一记秋波。
“就是啊,太太,我这闺女性情柔和着哪,即便将来与您做了姐妹,也绝不会在您跟前掐尖要强的,待生了儿子,还要叫您一声娘呢!”
听她婆婆说,这位太太很稀罕孩子,对个下人生的孩子也好得不得了,见天的给那小娃子买东买西,光是那银镯子、银项圈就买了好几幅,刚她可瞧见了,那小娃子身上的肚兜兜还是绸的哪,养得也白白胖胖,跟有钱人家小少爷一样,这要是自己女儿能给他们生个儿子,还不定能得多少好呢,即便将来那孩子要管太太叫娘,那可又怎么了,只要太太疼他,将来家里的东西还不是她闺女和外孙的……
不得不说这母女俩发的好大的白日梦,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计划好将来继承这胡家遗产的事儿了。
冬秀经过上次夏先生那桩事,深知有些人是不能与她讲道理的,闹明白原委,当下也不愿与她们纠缠,扯着胡竞之便走。
那女人还不死心的想要去拦,带弟眼疾手快的拦住她,哼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就你们这样的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哎,天鹅,有人主动送上门的感觉怎么样啊,”冬秀揶揄胡竞之:“我敢打赌,那姑娘绝对是看上了你的美貌,才愿意卖身的。”
胡竞之哭笑不得,又回身对带弟交待道:“要是她们不肯走,你直接去找巡警,就说有人上门滋扰生事!”
带弟如得圣旨,响亮的应了一声,当下便招呼崔有粮去找巡街的警察,那女人当下不敢再纠缠,扯着女儿一溜烟的跑了。
待跑到拐角,这才停下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声道:“看着板正挺括,挺高个个儿,却原来是个怕老婆的,活该没儿子!”
见女儿颇是不舍的回头张望,又训她道:“怎么,见着人家生得俊,就丢了魂了?这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没看他在老婆面前连个硬气话也没敢说一句,但凡他能做主说一句话,就他那么好的条件,早不知纳了几房妾了,所以啊,那太太看着面善,实则是个凶恶的河东狮哪,你就是进门了,也讨不到好!”又指着一处宅院两眼放光道:“何况他家里条件也就那样,宅子不过是个二进的,你再看对门那家,四进的大宅,家里光是帮佣就请了十几二十人,那家的大太太也是个不能生的,听你奶奶说,还是个乡下来的,很不讨她男人喜欢,现在就一心想要给她男人纳妾好传宗接代呢,你要是进了他家那才是进了福窝呢!”
倘若冬秀能听到这番话,估计也得由衷感慨一句:周大太太真可谓是贤名远播啊。
母女俩很快从被赶的失落中恢复过来,重新发起了白日梦,一路欢欢喜喜的回家了。
走到门口时,那姑娘才醒悟过来,拉着她娘的手,担忧道:“娘,这事儿被奶奶知道了怎么办,她要是知道咱们把她工作弄没了,肯定得叫爹打死我们!”
女人眼珠一转,悄声与女儿道:“怕什么,咱们回去就说是那主家见你奶奶迟迟不能上工,便辞了你奶奶另请了别人,那月钱咱们给她一半就成,嗨,咱们这趟也没白跑哇,还净赚了七块钱呢!”
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王妈人老成精,心里早有成算,只是当时病着不好与媳妇计较,过后到底知道了这母女二人干的蠢事,很是把她们整治了一番,只是可惜了那份工作,她到底也没脸再回去了,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夫妻两人倒是都没把这件叫人无语的事放在心里,冬秀却从这件事里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和胡竞之的生育问题。
她今天才算是知道了,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可怜的、不能生的老女人哪,这简直比她真的不孕不育还要打击她。
冬秀摸着自己依旧水嫩光滑的脸颊,很严肃的问胡竞之:“我看着很老么,而且老得连孩子都生不了了?”
胡竞之哭笑不得:“不仅不老,而且还年轻得过分。”
这可不是恭维话,而是大实话,当初在他们的结婚典礼上,他第一眼看见她时,便打心里觉得她年轻美貌得超乎了想象,很是震惊了他和那些宾客们,几乎人人都在感慨,怎么有女人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如此娇嫩鲜妍呢,不仅容貌,便是心态也显得年轻得很,看着简直比那些十四五的姑娘们还要水灵。
况且冬秀姐一向是个心宽的,平日里也总是十分自在开朗,舒心的生活让她的神气里满是平和和灵动,甚至还有些天真,看着便更显年轻有活力了,她又会打扮,穿着虽然老式,可却一点不显老气和土气,反而很有几分娴雅的仕女味儿,有时稍微上个妆,便说她是二八少女也没人会怀疑。
胡竞之也学着她的样子,故作忧郁的抚着脸颊:“我看老的是我才对,下次你做那什么面膜时也带上我吧!”
冬秀噗嗤一下便笑了:“你不是说我那些糊在脸上的果蔬泥看着怪恶心的么?”
自从来了北京,冬秀便开始了自己的补水大计,否则以这里干燥的气候,估计她脸上一年能多三条细纹,这时候的护肤品和化妆品业虽然已经很是发达了,甚至她还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整容手术的宣传和介绍,可这些与后世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及的,更别提那些效果立竿见影的医美手段了,女人要想容颜常驻,非得靠日常保养不可。
因此,她时常便会DIY一些天然面膜来敷脸,但是众所周知,女人有时侯做的面膜,视觉冲击是堪比恐怖片现场的,胡竞之有一次回家,便差点给她吓得厥过去,还留下了心理阴影,好长时间没法与她亲热,直言,看见她便想起了画皮鬼。
直到现在,他也很不理解她把果蔬磨成糊糊往脸上招呼的举动,但是看着面前那张白腻水嫩的面颊,却不得不承认,那些糊糊还是挺有用处的。
其实冬秀是想与他谈一谈关于孩子的问题的,胡竞之的确有表示过对于子嗣的无所谓,平日里也完全看不出有着急当爸爸的迹象,倘若在现代,他们大可以当一对快乐的丁克,可现在么,晚婚晚育便是这个社会对他们最大的宽容了。
去年还好,今年冯氏和吕氏的来信中便开始各种催生了。
冯氏是婆婆,不好直说明言,只拐着弯的关心一下,吕氏这个亲妈就不同了,已经开始替她求神拜佛,并给她邮寄各种生子秘方和养生药材了,在冬秀给她去信隐晦的表示他俩不急着要孩子时,更是恨不得把自己也随信寄过来,狠狠给她一顿,打醒她的不知所谓。
不管怎么说,这个事儿她得与胡竞之统一一下意见,免得错会了彼此了意思最后闹出什么矛盾。
待冬秀给两人脸上都糊上了用芦荟、蛋清和鲜奶做成的面膜,并排躺在炕上后,便开口道:“昨儿我娘给我来信了,说是我那侄媳妇有身孕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当姑婆了,啧啧,盼儿今年才十六哪,自己都是个孩子呢!”
胡竞之不以为然:“咱们那儿十三四岁就当爹娘的也不在少数啊!”
“这么说来,咱俩也到了该抱孙子的年纪了!”冬秀轻笑了一声,感觉脸上的面膜已经稍干了,便侧身问他:“实话说,你心里急着要儿子吗?”
她天天窝在家里,不过是被两个娘在信上“云催生”而已,没什么太大的压力,胡竞之就不同了,一般像他这样年纪的人,孩子早都能打酱油了,像他这样还没后的人,不免要受些“歧视”和“可怜”,冬秀可以肯定,关心他子嗣的人绝不会在少数,说不定像今天这样自荐来为他传宗接待的人也有。
“不急,这个事儿咱们顺其自然就好了,就像当初我娘能在灶王爷面前挑中你的八字一样,咱就等着天赐麟儿吧。”
听这语气,还是挺期待孩子的嘛,“我之前怎么听说你不大想要孩子呢?”
胡竞之侧头凝视着她:“在结婚前,我的确对孩子不抱什么期待,可是遇见了你,我却开始分外期待他的到来!”
艾玛,胡竞之这是在撩她吧。
那深情缱绻的目光看得她脸热心跳,胡竞之的颜值是真的很能打,冬秀估计再过三十年她也还能被他给电到。
“那,咱们现在要不要来为爱鼓掌,好早点欢迎他的到来。”
胡竞之不愧是在风月场上混过的人,看冬秀那挤眉弄眼的样子,瞬间便明白了这极其隐晦的黄腔。
两夫妻立时便心领神会的开始了造人大计。
事后,拿热毛巾捂着脸,企图软化凝固在脸上的面膜泥时,冬秀不由感慨,她和胡竞之怕真是真爱无敌了,看着对方满脸带着微腥和草绿的面膜泥,居然还能那么激动的抱着啃得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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