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铭跟着阮灼悄悄躲到屋后时,正巧碰见柯莱镇长从医生的诊所出来。
他脸上同布诺登告别时的和蔼笑容在转头后消失了,眉头拧起一点,灰白的卷发在低头时从额角垂下几缕。
阮灼抚摸着眼尾,轻轻地拨弄眼睫末梢。
柯莱有情况不假,但和他想的有些不同。
对方看上去,竟然有点......颓丧。
什么事情会使他流露出这种情绪?
又或者说,是什么人。
柯莱很快抬起头来,步履匆匆朝一个方向离开了。
——那可不是镇长的住处。
“走吧,褚先生。”阮灼偏头,凑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去做点大胆的事。”
他们一路尾随柯莱,穿过整个哈斯特小镇,木屋与混合浆果酒淡淡香甜的空气都被抛在身后,转而进入了来时的森林。
柯莱的脚步丝毫不慢,轻车熟路地踏入一条隐蔽的岔路,偏转了方向。
他来这里干什么?
驳光从针叶间隙中投下来,褚铭轻手轻脚地踏过林间矮草时,阮灼看见他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瓷白。
甚至隐隐可见侧颈浅埋在表层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
称得上赏心悦目。
阮灼眯眯眼,凑上去小小声问:“你觉得,他来这里干什么?”
“嘘。”
褚铭转身虚虚蒙住了他的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直直望进对方有些懵的眼里,认认真真地小声叮嘱道:“专心做事。”
阮灼漂亮的眼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很乖地点点头。
都听你的。
褚铭这心满意足地才放开他。
下一刻,他们听见了镇长的长长的叹息。
他们立刻小心翼翼地躲到了树后,悄悄地暗中窥测。
柯莱背对着他们静静立在某处,正面着一棵古老的、需几人合抱的冷杉。
他们看不见他的神色,也看不见他身前有些什么。
只能看见柯莱总是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下去,双手的动作被掩藏在胸前。
下一刻,他听见了更加颠覆他之前推测的东西。
柯莱的此次开口时的声音,与从前他们每次听到的都不一样。
它缓慢、低沉、充满了某种力量。
并且,是一段阮灼完全听不懂的文字。
“berdieHeide,imerstenmendliS"[1]
“ZiehendieVgel,womgensiewohlmensein"
阮灼拧了拧眉。
——他究竟在做什么?
看上去甚至像是进行某种祷告。
或者吟唱。
“德语。”
“什么?”阮灼偏过头去看他。
“德语......好像又不是。”褚铭微微低头看他,微曲的发尾自然垂落在高挺的鼻尖。
他犹豫着轻声开口:“有几个发音很奇怪。”
“可能是古德语。”阮灼朝柯莱的方向努努嘴,“能听懂吗?”
褚铭皱皱眉:“穿越......清晨......飞鸟。”
他轻轻摇了摇头。
差异太大了,许多词的发音他都不明白。
阮灼敛着呼吸,右手食指与拇指指腹交叠着轻轻摩挲。
清晨,飞鸟。
柯莱在低吟时,声音不算大,语气也缓慢而低沉,看上去,和褚铭听出的这些偏欢快自由的内容有种突兀的矛盾感。
这应当和他来这里之后的反常有着密切的关系。
究竟是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情绪呢?
自顾自的低吟持续了很久。
直到最后,柯莱朝着前方,深深鞠了一躬。
随即,他立起身来,低着头开口。
“帕达山的狼群没能在密林里杀死他们所有人。”
“欢迎的舞会也缺少了开启时的祭品。”
“亲爱的弗莱雅,不要担心,幸好寒冬就要到来。”
——弗莱雅是谁?
阮灼皱了皱眉,小心谨慎地探出一点身体,想去看柯莱身前被掩藏之物。
无奈对方身材高大,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只好耐住性子,躲回原地,继续在暗处窥探下去。
柯莱轻轻伸出手,由于视线的阻挡,阮灼和褚铭看不清他究竟做了什么。
手臂抬举的弧度维持了一段时间。
像是把手,放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在沉默了很久后,柯莱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不同于之前,他的语气听起来温柔极了。
“我们很快就会重逢。”
随即,他转身离开。
......
在确认柯莱走远后,阮灼绕过藏身的粗壮树干,在走近时发看清了隐藏在柯莱身前的秘密。
......那是一块石刻的墓碑。
不知已经立在这里多少年了,其上爬满了青苔与枯萎的细藤,字迹被腐蚀得斑斑驳驳。
上面的铭文长而曲折,应当是某种外国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