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往寒来,又是一年上元,这天是贾府的大日子,贾妃省亲。头天晚上贾府上下均未睡个好觉,一大早的才过了五鼓,各位主子们皆按品服大妆起来,此时园内金银焕彩,珠宝争辉,绿蕊长春,已然富贵至极。
草草的用了早膳,贾赦,贾政带着小辈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率姑娘媳妇们候在荣府大门外,主子们个个喜气盈腮,下边的丫头媳妇子也满面红光,亢奋的紧,迎鸾驾这种事儿可以出去吹一辈子。
奈何人精力有限,鸾驾迟迟不至,便让人心生不耐烦,主子们还好,可略坐一坐,用些茶点,下人们则是有苦难言,从辰时一直站到了未时,好几个时辰俱垂手不敢动不能言,加之昨日未曾睡觉,渐觉得腰酸腿疼。
终于,前头来了消息,有太监骑马而来,贾母忙问其消息。太监言还早着呢,先用过晚膳,现下到宝灵宫拜佛,酉时到大明宫领宴看灯后方可请旨,只怕戌时才起身呢。
王熙凤听了,即刻道:“这么着,我在这里看着便是,老太太,太太先回房休息,到时再来不迟。”于是贾母等人先进了府,凤姐儿命人带着太监们去用酒食,又吩咐园中各处点上蜡烛,时刻处理着园中,不教出了差错。
贾府一众忙碌亢奋,倒是没怎么影响到黛玉,她是外姓女,若非传召,倒是不必见驾,但是见了平日贾母房中规矩有序的丫鬟婆子们变的亢奋忙碌,乱嚷嚷的一片,不免心烦,梳洗完毕就带着雪雁到宝钗那里去了,非常时期,紫鹃也被借去帮忙了。
比起别处,梨香院这里确实清净了许多,宝钗瞧她这时候过来,便知了她的来意,叫上莺儿与这对主仆打叶子牌消磨时间,几个人组了局,薛姨妈在旁边绣花,如此倒也清净。
随着日头往后移,宝钗有些神思不属,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却还是叫黛玉察觉了出来,蹩了蹩眉,撂了手里的牌,“不玩了,没什么意思。”
宝钗回过神来,拢了拢手里的牌,笑道:“是我招待不周,今日有些不专,改天必叫颦儿尽兴。”
“宝姐姐也再想元大姐姐省亲的事儿?”黛玉问她。
“早就听闻元姐姐容貌文采是诸姐妹之最,我自然是想见上一见,只是不知贵人娘娘是否会传见我等。”宝钗倒也坦然。
“有什么可见的,左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口的,平日里都说你最是与世无争,难得见宝姐姐有如此好奇。”黛玉笑她。
“诶呦,我的好妹妹呦,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可不能传了出去,不然她们都不与你玩了。”与世无争,宝钗暗笑,最不争的怕就是眼前这位了,我倒是羡慕你这份纯稚与运气,宝钗心中微苦,看了一眼薛姨妈,又想到那不争气的兄长,默叹了口气,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不消说宝丫头,我心里也是痒痒的,想瞧瞧咱们府里这真凤凰呢。”薛姨妈搁了针线,笑道。
“姨妈是长辈,娘娘若是得知您在府上,许是会召见,姨妈做好准备便是。”黛玉回道。
“平日里是谁说林姑娘嘴巴厉害呢,我是不信的,瞧瞧这话把我给哄得,娘娘是贵人,天家的人如何与我论辈分。”薛姨妈笑着说,话毕颇为担心的看了宝钗一眼,这丫头自来是个心气儿高的,今天若是见了贤德妃,还不知是好是坏。
几人说着话,过得也快,不多时便磨到了晚间,薛姨妈留了黛玉在梨香院用了晚饭,饭毕黛玉欲告辞离去,便听小丫头传话来说,娘娘进府了。
“林姑娘略留一留,若真如你所说,娘娘传见,姑娘便与我们一道去。”薛姨妈听完说道。
黛玉想了想就留了下来,人多了确实不易出差错,也省下了诸多麻烦。
这边贾妃与亲人见了,又是哭又是笑的,好容易止住了,与贾府一众见了,说了会子话,果然问起了薛姨妈几人。
“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贾妃问道。
“外眷未得召见,不敢擅入。”王夫人回道。于是贾妃又忙令人去叫。
薛姨妈带着钗黛二人进来,见了贾妃欲行大礼,贾妃又忙令人扶住了,寒暄了几句。又将太监宫女们下去款待,母女姊妹们一出说话述离情。
又有贾政前来参见,一番问候之后,贾妃含泪嘱咐了几句国事为重,闲时切记保养身体,又听闻今日园中所见皆是宝玉所题,忙让人将他引进来。姐弟两人时隔多年再见,又是一番流泪不消说。
见人都见了,凤姐儿便禀报说,宴席已备,请贵妃游园,于是一众起身随侧游览,贾妃见园内亭台楼阁,珠光宝气,牵山涉水,奇花异草,称赞了心思精巧,又劝了不可过于铺张,今日已是过奢。行至正殿,大开筵宴,众人按品级列坐。
贾妃命人伺候笔墨,亲自为园子题名大观园,又言将撰《大观园记》,请诸妹各题一匾一诗记入其中,叫宝玉将四处景观各做一首五言,亲验其学。
作诗写赋黛玉是最在行的,今日见了园中景观,已有锦绣在心,不多时便交了答卷,犹觉不尽兴,刚巧见了宝玉急的抓耳挠腮,又有宝钗在旁为其描补诗句,遂也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