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葵初中某次破天荒拿了高分的作文,从立意到文字都超水平发挥,被他们班班主任借来传阅,可能是为了学生隐私没有署名,但他一瞥,就认出了陈小葵那一手除了工整,就跟小孩子写字一样,毫无可取之处的微圆字体。
跟她之前拿回家让冯婉宁签字的住校手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主题是父亲。
作文内容写的是跟父亲分离,没提个人的经历和背后的故事,唯独把场景写的非常深刻,相当隐晦地提了一下最后一面的情况。
“我当时就想,要是这条道能一直走下去,父亲不用再早起贪黑地工作,就我们俩慢慢地散步,该多好。”
……她还真是胆子大了——看样子都想到翻墙了。
任免经过巷子口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思路很清晰。
举着个伞,看起来不是做贼,脑子里却想的做贼。
背后议论人外号信手拈来。
是真的挺能。
任免和任州会合后,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的直接明确。
要多在几家书店转转,对比挑选,简单几句话把人给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事实上,他说什么,任州从小到大也都只有听着的份。
学校附近从来不缺少书店,这是不同阶段的学校也依旧遵从的铁律。
现在自己心里想的什么,在他看来,也都宛如蒙了一层雾。
唯独一点明确。
任免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不爽了那就得解决。
转悠到这附近的时候,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淡淡地提出可以坐一会儿。任州本来就一副徜徉书海,生不如死的样子,自然连声叫好附和。
果然如预想一样看见了人,只是场景却是意料之外。
本来是出于一种减少麻烦的心态,才果断地借任州的名号用了用,为了不留下任何后患,甚至连任州平日的称呼都用上了——非常勉强,亡羊补牢,莫得感情敲出来的。
“……对面那是葵姐吗?”
他从来不干没有用的事情。
任免看到任州眼睛一亮,显然是通过自己良好的5.0视力确认了身份,步子一迈,很快趁着人行道绿灯,追了过去。
他们之间只有一条不宽的街道,而他早就知道。
任免甚至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气定神闲。
她要是真有那么想进去,开口求他们俩,是唯一可行的方式。
“葵姐,真巧啊!”
陈小葵买的黑伞巨大无比,估计是没想到会有人叫住自己,有些诧异地转过身。
落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就成了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细瘦的一团包裹住。
“我和老哥出来买书,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出来买东西?这还挺远的其实……”
天空一声巨响,话痨闪亮登场。
陈小葵对着滔滔不绝的来人上下一扫,又对着那头慢悠悠过来的少年人看了一眼,抿了抿唇,明白过来。
难怪刚刚的短信看起来就像是看到她了。
任州向来热情,寒暄完,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两杯饮料,立刻反应迅速,“葵姐喝奶茶吗,这附近的店味道还不错——哎算了,你俩在车站等我一下,我买一杯去!”
听起来把“一个都不能少”的原则遵守的很好。
任长毅当年把小姑娘接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叮嘱他们平日里生活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欺负人家女孩子,有什么最好都三人份。
任免从来冷淡自我,懒得多管,操心的就成了自来熟的小的。
这看起来都是条件反射的程度了。
任免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不打算多管闲事。
陈小葵的目光顺着那边跑走的人走远,好半天,又慢吞吞地落回来。
她的目光在阴影依旧透亮,如同细碎的星子,头发没有扎起来,微微仰视角度对视,看起来整个人似乎比平时还要娇小,袖口处只露出手指,透白醒目。
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口请求些什么。
让人心里头又开始不爽地微痒。
任免挑了挑眉,浅浅的笑里没有温度:“看什么。”
陈小葵略略沉思,老实坦诚:“羡慕。”
也不是谁都能被称呼圣上的。
她早就确认过这人的脾气,用贫瘠粗鄙的语言词汇解释一下,那就是:任免为人处事的确不是装B,而是真B,一举一动都自然如风,冷艳高贵。
比如现在,毛毛细雨里过来,不仅没有咳嗽喷嚏,还从容不迫。像从泼墨晕染的灰白色里走出来,活生生的青春剧男主角。
这说明,要赏心悦目确实也需要硬件条件。
还不等那头人发问,她就又十分主动地交待,发自肺腑:“羡慕你们身体好。”
估计翻墙也很利索,眼睛一闭一睁的事儿!
“我应该学习你们良好的作息习惯和饮食习惯。”
陈小葵表情不变地吹捧,以不变应万变,免得对方又开始阴阳怪气。
任免浅淡地回,笑声从喉咙里低低地晕出来,漫不经心,听不出情绪:“听起来不走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小葵立刻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
微凉的天,手因为握了很久冰冷的伞柄,疼是真的挺疼,少女眼前就蒙上一层雾气,看起来柔弱可欺,自下而上,水汪汪的,比刚才更亮更摄人。
任免眼皮微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