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摇摇头,啜泣道:“侯爷若想奴婢死,会直接取了奴婢的性命,不会用辣椒水这样的下三滥手段。”
萧霈云闻言大惊。
辣椒水!
这种刑罚她知道,后宫之中,用来磋磨下人的,将辣椒煮沸灌入人的口中,再将其口封住,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那人便会连水带血一同吐出,重则要命。
萧霈云沉下脸,又道:“那是皇帝?”
“不,都不是!”溶月答道:“是陈归云!”
萧霈云闻言一滞,随即气血翻涌,胸中怒气已近极致,只恨方才只是赏了她耳光,却没能将她挫骨扬灰。
难怪李氏要她来镇国寺,难怪她笃定她会改变主意,难怪……
萧霈云心痛至极,她以为溶月变成这样,是因为她曾是连云公主的贴身侍婢,所以容不得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陈归云。
“为什么?”萧霈云问道,她从前与陈归云素不相识,她为什么要对溶月下此狠手,难道只因为她从前与霍凌昭是夫妻么?所以见不得溶月偷偷供奉她的牌位,所以对溶月用辣椒水这样的酷刑?
溶月见她神情自责,忙道:“不是您想的那样,跟您没关系。”
“溶月,你当我是傻子么?你们先前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她说你坏人姻缘,还说你失了一个孩子,你最好仔细给我说来,你若敢有半点隐瞒,你我多年情分便到今日为止,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别!”溶月咬着下唇,良久才开口道:“那年新帝登基,昭告天下,说公主您薨在了承安宫,未足一月,穆武侯便要娶妻,奴婢实在气不过,便在成亲当日去了穆武侯府大闹,只怪奴婢没用,还没近身便被捉了起来,这才与陈归云结了仇。”
萧霈云冷笑一声,说道:“你休要避重就轻,真照你所说,也该是跟霍凌昭结仇,陈归云连辣椒水都用上了,能是这么简单么?”
溶月叹气道:“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奴婢当日口不择言,骂他们是……”
“是什么?”
“是奸夫淫.妇。”溶月低声道:“若无苟且,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要娶妻!”
的确,要不是李氏提前将陈归云和欧裕的丑事告知,恐怕她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反倒对霍凌昭生出几分同情,溶月这么一闹,他岂不是颜面扫地?
萧霈云追问道:“后来呢?霍凌昭将你抓起来了么?”
溶月摇摇头,说道:“侯爷只是将我逐了出去,没有为难我。”
萧霈云皱起了眉,又道:“那你怎么又碰到了陈归云?”
“奴婢被逐之后半年,都相安无事,有一日,奴婢外出,归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经小巷的时候,被人抓了起来,原来那日之后陈归云一直怀恨在心,但侯爷明言放过我,她表面不敢对我下手,所以等了大半年,才秋后算账。”
“嗓子和手便是那时候伤的?”
溶月点点头,一张小脸又惊又惧,忆起那苦痛的画面,整个人缩成一团,呢喃道:“陈归云将我关在屋内,公主您知道吗,那辣椒水真的好疼,我生不如死,可她还不够,她非要奴婢跪下认错,奴婢不肯,她便命人废了奴婢的手,奴婢真的好恨,殿下……”
萧霈云抱紧溶月,衣袖下的手捏成拳头,她顺着溶月的背轻拍,关切道:“后来呢?”
“后来奴婢昏死过去了,再醒来时便躺在大街上,奴婢浑身是伤,也说不出话来,路过的人谁也不敢上前来管,也是奴婢命不该绝,碰巧遇到李严路过,否则奴婢真要横死街头了。”
溶月说得轻松,萧霈云听得又气又怒,她心疼地握住溶月的右手,难怪方才陈归云用力一握,她就觉得痛。
溶月反握住她的手,笑道:“公主不必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虽不如从前,但其实也不影响生活。”
“还有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溶月闻言,深深叹口气,眉间满是悲伤和惆怅:“那是我跟李严成亲后第二年,礼部侍郎家里开宴,奴婢那时刚怀上孩子,在后园里碰到了陈归云,她骂您是废帝余孽,我没忍住,跟她动了手,那时胎相不稳,孩子自然就没有了。”
萧霈云气得浑身颤抖,溶月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我没事的殿下,如今李严为太医院院判,她不敢把我怎么样。”
萧霈云心里却愈发难受了,先前看溶月神色,分明还心有余悸,如今却反过来安慰她。
萧霈云点点头,心里却道:现在可轮不到她想怎么样了。
门外响起叩门声,是溶月的侍女来回话:“主子,方才贵妃娘娘那边传下话来,说天色已晚,今夜便在寺里歇了,夜里宵禁,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
溶月一愣,遣退了侍女,她面上担忧,又道:“那贵妃娘娘今日对您痛下杀手,如今不许人下山也不知是什么用意,殿下,李严与这寺中方丈有些交情,我且托人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您趁夜赶紧走吧!”
萧霈云拦住她,摇头道:“走不了的,霍凌昭也来了,今夜寺里各处必然都有重兵把守,不必白费力气了。”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没事。”萧霈云笑笑,宽慰道:“这寺里如今是霍凌昭说了算,不让人离山,指不定是谁的意思呢。”
萧霈云陪溶月用过晚饭,两人又聊了许久,直至月上梢头,萧霈云才起身离开。
——
金嬷嬷掌了灯,铜镜中的人面上鼻青脸肿,陈归云小心按了按,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她又气又怒,伸手恨恨拍在禅房的木桌上,转而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金嬷嬷惊了一跳,看着桌上凉透的饭菜,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她,良久才道:“夫人,莫哭了,寺里不比家中,夜里饿了,可没什么吃的,还是让老奴侍候您用斋吧!”
“家?”陈归云抬起头来,气道:“嬷嬷,哪里是我的家啊!你是没瞧见,今天他急冲冲地来救那贱.人,连正眼都没瞧过我,我哪里还有家!”
“为什么啊,这么多年了,都是我陪在他身边,萧霈云是他的灭门仇人啊,他为什么还能护着她,裕哥为了他,都已经死了,他不是应该杀了萧霈云为他们报仇么,为什么,我真的不懂……”
金嬷嬷摇头道:“夫人,老奴说句您不爱听的,这些年,您始终不与侯爷亲近,错过了大把和侯爷培养感情的机会,老奴都劝你多少回了,如今您在这哭又有什么用呢!”
“我……我那是欲擒故纵,嬷嬷,他这样的男人,哪能轻易被人掌握,他当初娶我,只是因为玥儿是裕哥唯一的血脉,先前我与欧裕有一段情,他自然不会碰我,我只有远着他吊着他,他才会敬我爱我,我才有这些年的荣宠,一切都是因为萧霈云那个贱.人。”
陈归云提到这个名字,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她回来,一切都不会变的,都是因为她,当初裕哥就是被她父皇害死的,要是裕哥还活着,我又怎会沦落至此,他定会堂堂正正迎我入门,我何至于守七年活寡!对,都是因为她,她害死了裕哥,还想夺走我的一切,她该死,他们全家都该死,嬷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我一定要她死!”
“夫人,冷静!”
陈归云越说越癫狂,她抓住金嬷嬷的手捏紧,深深地嵌入金嬷嬷的肉里,连胜道:“嬷嬷帮我,我要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我才能回到从前。”
金嬷嬷听得心惊肉跳,上前一把捂住陈归云的嘴,低声道:“夫人莫要胡说了,侯爷和贵妃都在此,你此刻动了她,侯爷定然会追查,到时候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那怎么办,她绝对不能活,她要活着我还有什么路子可走?我好不容易当上了穆武侯夫人,我的玥儿还没长大,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毁了呢!”
“夫人,这事急不得,咱们不仅要等待时机,还需从长计议。”金嬷嬷抱着陈归云,轻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不住地摇头叹息:事到如今,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侯爷待那萧霈云与众不同,她们若敢把心思动在她身上,只怕会死无全尸。
可以陈归云如今的状况,金嬷嬷也无可奈何,哄了好半天才将她的情绪稳住,侍候她脱衣上床后,吹熄灯烛,方才离去。
起风了,映照在窗户上得树影迎风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屋内漏进几缕月光,陈归云翻来覆去睡不着,满心想着怎么除掉萧霈云,她想得入神,竟未发觉屋内还有一道修长的黑影,借着月色,那黑影缓缓靠近她床边,俯身在她耳边呵道:“想杀人,我帮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