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军提枪冲来,萧霈云只当自己要命丧于此,眼前是溶月伏地挣扎的模样,耳边是她撕心裂肺的呼喊。
其实只要看到你平安,我便也安心了!
萧霈云闭上眼,只等着冰冷的铁刃刺穿身体,下辈子还是不做人了,太累了……
“砰——”一声巨响传来,寺门被猛然撞开,无数银衣铁卫涌入,将此间团团围住。
贵妃见状,心中一急,拧眉大喝道:“动手!”
可银衣铁卫一现,谁又敢不听号令。
正门口,一道身影缓缓行来,来人身姿修长俊朗,轻撩衣袍步入寺中,不是霍凌昭又是谁。
萧霈云闻声睁开眼,远远对上霍凌昭的目光,他环伺四周,举步朝萧霈云这边走来,行至半路,贵妃展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贵妃冷声道:“你看清楚了,她可是萧霈云!”
霍凌昭淡扫她一眼,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来到萧霈云跟前,他弯腰拾起地上的软剑,递到她手中,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该把活命的武器丢下。”
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坚定。
萧霈云看着他,生死攸关之际,来救她的居然是他!萧霈云只觉胸中气血翻涌,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是溶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溶月闻言大哭,伏在地上痛哭:“公主,对不起!”
他定定地看着她,淡然道:“有我在,无需担忧。”
萧霈云的心忽地安定下来,他这一句话出口,也震住了整个场面。
陈归云坐在地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撕裂一般,他从进门就没正眼瞧过自己,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她的存在!
贵妃娘娘气得胸前起伏不定,他越说无需担忧,她越要他担忧,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她偏生要搞出些事要他急一急,她自袖中取出自己的弩.箭握在手心,抬手就朝溶月的雪颈刺去。
萧霈云大惊,可贵妃还未触及溶月半片衣角,便被一旁的银衣卫制住,霍凌昭回过头,贵妃勃然大怒,厉色道:“放开我!”
萧霈云两步越过他,将溶月扶了起来,她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好在腹中胎儿无恙。
霍凌昭跟在她身后,一见他走来,贵妃挣扎得越发厉害了,她瞪大双眼,怒道:“你又心软,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霍凌昭。”
萧霈云站在他身侧,拧眉看向这贵妃,她的面貌与七年前重合,只不过那时她还是窈窕少女。
两次,她都下了杀手!那时萧霈云以为,是劫持自己的悍匪陆玄玖与她有什么情债纠葛,如今看来,情债是真,但纠葛的恐怕还另有其人。
霍凌昭面上无波,朝她拱手一拜,说道:“娘娘受惊了,还请娘娘回去歇息吧!”
贵妃脸色铁青,怒瞪了他许久,末了又剜了萧霈云一眼,这才甩袖负气离开。
——
禅房内
贵妃方才下了狠手,溶月脖子上的伤不浅,霍凌昭给了上好的金疮药,这才止住了血,溶月泪眼迷蒙,哭道:“对不起公主,是奴婢没用,奴婢连累了您!”
她声音粗哑,仿佛有沙子咯在了嗓子里,萧霈云方才便已注意到,只是一直没机会问,她记得,从前的溶月声音分明是清脆明亮的。
萧霈云摇摇头,为她抹去面上的眼泪,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溶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激动之余,又哽咽起来,她道:“我以为殿下已经……已经……没想到,奴婢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您,这些年,奴婢没能在您身边侍候,您又是如何度过的?”
如何度过的?京城的河田道,深山的寒水池,小镇的青瓦房,这一生大起大落,恍如一梦,她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萧霈云没有回答,她垂下眼,正落在溶月微拢的小腹上,她伸手在她肚上轻抚,笑问道:“几个月了?”
溶月也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去:“快六个月了!”
萧霈云想起从前,她时常逗弄溶月,说要将她许人,溶月哭着喊着不肯嫁,转眼竟也为人.妻为人母了,到底是她对不住她,溶月自小跟着她,可她出嫁时,她却连嫁妆都没来得及给溶月预备。
正想着,溶月的肚皮骨碌碌地鼓动起来,里面的调皮鬼打了个滚,萧霈云“呀”了一声,赶忙收回手,溶月笑出声,宽慰道:“没事,这个月份,孩子就会动了,他在里面伸懒腰呢。”
她说着轻轻拍了肚皮一把,嗔道:“不许顽皮,小心出来打你板子。”
萧霈云未曾生养,自然不了解这些,这才又将手小心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也不知是不是母亲的呵斥起了作用,倒果真安静下来。
萧霈云伸手顺了顺,笑道:“这么好动,准是个男孩子。”
“奴婢倒希望是个女孩呢,家里已经有两个浑小子了,再来一个我可吃不消。”
萧霈云闻言一愣,这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么?她不由地感叹起来,阔别经年,物是人非啊!
“竟忘了问你,夫家是谁?他对你可好?”
听萧霈云问起自己的夫君,溶月低头轻笑,回道:“他待我很好,如今是太医院的院判,说起来公主也认识。”
萧霈云一愣,指着自己道:“我认识?”
若是她认识的,必然是七年前的旧人,可太医院里都是些白胡子老头,年纪大溶月许多,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是谁,正困惑间,溶月噗嗤笑道:“他姓李,单名一个严字,曾是章老太医的学生,公主忘了,从前您在太医院见过他的,当时他将公主拦在门外,公主一怒还罚了他身边的小童。”
好似是有这么回事,萧霈云记不清了,不过看她面上,是情真意切的幸福之色,她也就安心了。
溶月笑道:“其实若不是公主,我还遇不到他,若不是他,我恐怕已经死了。”
“我?”萧霈云指着自己问道。
“正是。”溶月正说着,一阵猛咳,萧霈云忙倒了茶水递到她手中,孰料溶月似用不上力,水杯倾斜,茶水洒出些许,她忙用手扶正,只当无事发生。
萧霈云看得清明,冷声道:“你的手怎么了?”
溶月遮掩道:“没事,就是不小心伤了,没养好!”
“溶月!”萧霈云提高了声音:“方才我就听你嗓音不对,我没问,就是等你自己说,你打小跟在我身边,你以为瞒得住我么?”
溶月怔怔地看着她,此刻萧霈云面色沉静、不怒自威,与从前的公主殿下别无两样,溶月不禁又红了眼,眼泪簌簌落下,经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释放的闸口,她一时情动,扑进萧霈云怀里痛哭起来。
萧霈云叹口气,轻拍她的后背,待她哭完,才问道:“你若还当我是殿下,就老老实实告诉我,我走后,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是不是霍凌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