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倏无言片刻,还是忍不住打断道:“足够了,多谢燕公子的坦诚,我冷静了。”
燕惊寒难得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他很淡的笑了下:“我既直呼了你的名,你也不必称得再这般疏离。”
“惊寒。”宋倏从善如流。
燕惊寒倒是微怔了下。这般唤他的人实在少得很,乍一听确实有几分不习惯。
夜色越发浓,月光洒在杂草野蛮的庭院中,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虫鸣。
火堆快要熄了,光也暗了下去。
燕赤霞、宁采臣和单青州谈得尽兴,见时辰迟了,便开始分房间,打算歇下了。
“这里东西厢各有两间房,都差不多,全是蛛网和灰尘,得自己动手收拾收拾。那边有水井,还能用,打个水是方便的。”燕赤霞说,“我来时先四处看过。”
也就这一晚借宿这荒寺,没必要讲究一人一间屋子,省些力气只收拾出西厢房两间屋,凑合凑合便是。
宁采臣和燕赤霞一屋,宋倏他们三个在另一屋。
屋子里原本有一张大床和一方窄榻,用水擦过后虽没有高床软枕的享受,却也足够安稳睡一夜了。正值夏日,被子自然也是可免的。
只是具体怎么睡,却是个问题。
大床足够两个成年男子躺下,窄榻也能睡一人,乍想之下似乎并没什么难分的。宋倏没多想,道:“我睡这长榻,你们睡床吧。”
燕惊寒微微蹙眉。
单青州也忙摇头:“不成,我师傅讲究,不喜与人同睡。若不是这儿条件不便,师傅他连与人同处一室都会是十分不乐意。”
宋倏略感茫然:“那……我与单道长睡床,惊寒你来这长榻?”
听见宋倏对燕惊寒的称呼,单青州目光一亮:“我方才与燕赤霞、宁采臣聊天时,便注意到师傅与宋兄也是有说有笑的,甚好甚好!对了,我跟燕宁二人聊得意犹未尽,他们应当很乐于收留我一个,我这便找他们去,你们也不用再纠缠怎么睡了!”
单青州说罢,下一刻已经走出了房门,风风火火去了燕赤霞和宁采臣那儿。
徒留宋倏和燕惊寒相对无言片刻。
燕惊寒微叹:“青州这性子……罢了,宋倏,你来睡床。”
床与榻的差别不算大,顶多前者更宽一些,翻身不担心摔到地上沾满身灰。
宋倏应了声,也懒得再你来我往的推让,他点了头,突然间回想起一件事来,还算重要——在京城郊外宋玉叔家中,初次见时,单青州说他师傅……?
依着单青州对他师傅的态度,应当不会在这种事上胡言乱语。
宋倏站着,看了看走向榻边的燕惊寒。
宋倏坐在大床的硬木板上,又装作不经意一般看了燕惊寒几眼。
宋倏打算躺下时,燕惊寒开口道:“有话可以说,不必掖着。”
宋倏有些迟疑,毕竟这事太过隐私。古人大多含蓄,他要是问了,指不准会惹得性情冷清的燕惊寒都产生怒意。
但宋倏确实也想知道清楚,因为接下来还会和燕惊寒共处相对长的一段日子,燕惊寒到底是不是如单青州所说的不喜欢女子、喜欢男子,会影响宋倏对燕惊寒的态度。
并不是歧视与偏见,宋倏觉着感情上的事是当事人自己的自由,旁人并没有指摘的立场。不过,如果燕惊寒真喜欢的是男人,那宋倏自然要注意着分寸,免得叫人误会了。
见宋倏满脸官司、欲言又止的模样,燕惊寒坐在窄榻上,肩背自然挺直。他少有耐心的又说了一次:“不必多忧,想说便说。”
宋倏还是有点吞吐犹豫:“确实有一件事,或许得惊寒你来解惑……”
舒了一口气,话头既已说出了口,宋倏便干脆了不少:“恕我万分冒犯了。在竹林遇到蛇妖之前,我和单道长是已经有一面之缘了,惊寒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燕惊寒微微颔首,并不插话。
宋倏接着道:“彼时单道长说了件与你有关的事,我方才想了起来,实在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我自己想得太过复杂,又觉得好奇,便忍不住想问你……”
宋倏又说了句冒犯,一鼓作气总算问出了口:“惊寒,你可是断袖?”
燕惊寒:“……”
满是莫名,燕惊寒沉默了会儿,问他:“这是单青州说的?”
虽然相处得并不久,但这还是宋倏第一次听到燕惊寒叫他徒弟的全名。
突然觉得空气有点凉……宋倏尽可能详细解释起来,把当时单青州在宋玉叔家中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看着燕惊寒。实不相瞒,看着燕惊寒的神态,宋倏心底有点怂。
“不过单道长当时并没有说过他师傅有龙阳之好,是我习惯想得过深了……”宋倏赶紧补充。他当真半分制造人家师徒矛盾的心思都没有啊……
一片夜色里,燕惊寒淡淡道:“不必为他开脱。我既当了他这些年的师傅,就不会不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连我的私事都敢私下里这般编排了。”
宋倏为明日的单青州默了个哀,再次默默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害他的。
“所以……”宋倏觉得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再怎么也……得有个答案吧。
燕惊寒无奈叹了叹气:“你且放下心,我绝无断袖之癖。这些年,许是日子过得无趣,青州时不时便拿这种事来烦我,我严令禁过,只是没过多久他便旧态复发。最放肆的一次,他将十多幅女子画像放到了我面前,确实各有姝色,不过我未曾搭理,还重罚了青州。”
“那次过后,我原以为他安分了,却没想到他竟是往这般偏门路上想了去。”燕惊寒斜靠到了榻上,“是得好好教训了。”
宋倏很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
燕惊寒道:“虽确实是过私之事,不过这种事上有惑便问,比在心底暗自琢磨要更合宜,并不算失言。你无须为此感到歉意。”
但一想到燕惊寒轻描淡写的那句“是得好好教训”,宋倏着实对单青州抱有几分歉意。
问了人家师傅的私事,要遭殃的却是人家徒弟……
宋倏说:“你们师徒的相处方式倒也挺有意思的。”
徒弟操心师傅的终身大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宋倏又忍不住好奇起来,燕惊寒既不是修道的,那他究竟是修什么?居然还是能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