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倏是十天前穿到这里的,一睁眼他就是半跪在床榻边听他娘说遗言。
还没来得及消化自己穿越了的事实,宋倏就面临着要马上给他娘办丧事的难题。好在有个和他娘关系不错、热心肠又没什么心眼的邻居田嫂子。
在邻里的帮忙下办完了一场丧事,对这个世界半点记忆和认知都没有的宋倏刚琢磨着要怎么了解下自己现如今的境况,另一场丧事又找上门了——
头天安葬了他那积劳成疾、早早病逝的娘,第二天一早,他如今这个身份的爹就被人打死在了赌场里。
赌场的人把他爹的遗体送回家里的时候,宋倏才意识到原来他还有个爹呢,就是这个赌棍爹全程连他娘的葬礼都没出现过。
田嫂子一边骂骂咧咧细数赌棍宋老爹的混账事,一边满目可怜又心疼地帮宋倏再办了场丧事,还颇为实诚地安抚:“世事无常,你爹去了也就去了,以前有你娘忙里忙外维持生计,前几日你娘没了之后,我还担心你这混账爹怕是要毁了你的前程,提他都怕伤了你的心神。现在你虽说没了爹,不过总算也能安心读书了。”
宋倏对田嫂子的感谢是实打实的,不说田嫂子尽心尽力两次帮他沾了丧事这种时人眼里不吉利的事,就说他对自己现下处境的了解,大部分也是从田嫂子嘴里知道的,加上从原主书房里留下的书信字画中看到的信息,宋倏心里好歹安稳了些。
一穿过来就连办了两场丧事,不过并不影响宋倏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探知欲求。
然而,好奇探知和怀疑人生,这两种心态是有好大不一样的。
宋倏想得开,既来之则安之,先把日子过好才是正事,这之前倒也没想过旁的。
不过今天,看着宋琬和宋夫人带着人把院子挖得四处是坑,并且真的在三尺之下挖出了与婢女小蝶先前所说一模一样的老妪尸体……宋倏第一次产生了“贼老天,你玩我呢”这种情绪。
相信鬼神的存在,可以理解。不惧鬼神甚至喊打喊杀,就算时下民俗风气好了,也完全可以圆起来。可真挖出来了鬼尸……这踏马叫什么事!
难不成自己是穿到了灵异世界?
那可真是太打击唯物主义者的世界观了。
虽然穿越这种事,本来就挺不符合唯物论的。
宋倏静立片刻,默念了几遍“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躲不掉就只能接受”,然后挪着步子走近了挖出尸体的大坑。
这下坑里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了——老妇人一头白发,又肿又胖,面目虽难看,却仿若活人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个体型臃肿的老人家睡着罢了。
小蝶跪在坑边颤抖着哭,嘴里一直哽咽着喊:“是她!就是这个老鬼!”
宋夫人也在边上拭泪,苦着道:“婆婆死得冤啊!”
“都怪老夫!”宋琬捶胸顿足,“若不是老夫定了这宅子,还让母亲住在这个院子里,母亲怎会撞鬼丧了命!娘啊,儿子不孝啊!”
“老爷,老爷莫要这般说,让婆婆听到了定时心疼万分的。”宋夫人连忙握住宋琬的手,“老爷您至孝,邻里和朝中大人们不少都是知道的。婆婆这院子是最宽敞向阳的,您是想把最好的给婆婆享用啊!只是这神鬼无情,竟硬生生夺走了婆婆的性命!”
宋琬一声长叹:“说到底还是我宋玉叔无能,若是能为母亲在城中置办一套宅院,何至于让母亲住在这城外郊野。城墙以内,绕天子所居,便是神鬼无情,又岂敢这般大胆作妖!夫人,取我的武鞭来!”
“老爷?”宋夫人不解,却还是顺从离开了,过了会儿再回来,手里赫然拿着一条盘起的鞭子。
宋倏就见宋琬接过鞭子,毫不犹豫下坑,紧跟就抽向了坑里的鬼尸。
一瞬间皮开肉绽,却不见血肉。再定睛一看,那皮/肉/下别说血了,就连骨头都没有,全是清水。
刚刚帮忙挖坑的邻里都惊讶得纷纷议论起来。
对小蝶所说的鬼妇害人一事,宋倏不信也得彻底信了。
第一次见到鬼怪,虽然对方长得实在是有些惊悚,不过毕竟就那样躺在坑里似乎挺无害,周围又有这么多人一块,宋倏刚看到时,其实心里的好奇和震惊远超过惊悚害怕。
但是现在……宋倏莫名一凉,他摸了摸脖子,总担心这鬼突然跳起来怎么办……
再看坚持不懈抽打着尸体、嘴里念着要为老母报仇的宋琬,宋倏不得不感慨对方是真的孝顺啊,太有勇气了。
抽了有一刻钟,宋琬身上的衣裳都被溅起来的清水沾湿了,他才从坑里爬出来,对众人拱拱手:“今日老夫亲母为此恶鬼所害,老夫无能,只有鞭尸解恨、为母报了这仇怨。今日多谢诸位邻里,若不是各位相帮,老夫别说是为母报仇,怕是这鬼尸都掘找不到,反倒使她安顿在院子里接着害人。老夫这便准备进城寻道长来处置了这恶鬼!”
邻里们你一句我一句安慰宋琬,没过多久就各回各家了。
宋琬回屋换衣裳的时候,宋倏坐在厅堂里琢磨着自己要怎么辞别才好。如若没有鬼妇的事发生,他顺理便走了,只是现在宋琬家中出了事,他这时提出离开,总显得是因着闹鬼的事而急于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