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槿时躺到床上,平静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伊伊。”翁婆婆不放心她,隔着墙唤她,“若是心里难受睡不着,便和婆婆说说话。”
“我没事。忙了一天,早就困了。”
知道这样的话说服不了翁婆婆,她又道:“事到如今,心焦也无用。这世间多的是长得相似的人,纵是今日没有田氏,他日还是张氏王氏李氏。我还是那句话。若她是个好的,便留着。静观其变。”
翁婆婆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心里有数便好。来者不善,且明显已经占了优势。莫要被她寻着机会离间了你们几个的感情。”
“婆婆言重了。有婆婆在,她哪里能寻得到机会?再说了,他们几个心里如明镜似的,您就放心睡吧。”
嘴里说着无所谓的话,苏槿时心里却明白翁婆婆的话没错。
她的不动声色,不过是在做一场豪赌。
等到第二天起身,见着三个弟弟妹妹围在田氏身边,她依旧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如常地收拾,如常地磨豆,如常地熬煮豆浆,点好豆腐……
有翁婆婆和苏槿言帮忙,倒也不慢。
三个孩子吃过早饭依依不舍地先后向她与田氏告别。
她笑了笑,告诉他们今日是要去商记酒楼的日子。
三个孩子答应了一声,依旧欢快,转眼便问田氏去不去,有没有什么想让苏槿时给她买回来的。
苏槿时笑容微滞,余光扫向田氏。后者正为一~夜的成果得意着,发现苏槿时在看自己,立马收了神色。
刚坐上大壮运豆腐的驴车,便觉得车板一颠,发现身边多了个人,疑惑地看向隔壁。
苏槿言知道她要问什么,嬉笑道:“我的功课都做完了,今日先生要讲的功课,也都进了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抬了抬胳膊,显得有些可怜,“衣裳又短了,你给我做件新衣裳吧。”
苏槿时瞪他一眼,“就你会贫!”
扭过脸去不看他,等了一会儿,只听见驴车前驶的声音,心里一慌,扭头看过去,见身边还坐着人,微松一口气,却又在对方含着笑意和心疼的视线下别过视线。
她是家中长姊,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目光呢?
“我没事,你不必故意告假跟我同去。我去给你挑了布料回来便是。”
原本就快到夏季,到了要给添置新衣的时候了。
如今比以往要忙,人也增多,做不到每一件都让她亲自做。苏槿时琢磨着自己给他们每人做上一套,余下的都让成衣店按她提供的尺寸裁剪。
“你不必憋着。如果难过,哭出来吧。在车上,除了我,没有人会知道。”苏槿言的声音逐渐变小。
最后这一句话,只有两个人能听到,随后便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苏槿时正思量着,猛然听到苏槿言的话,愣了半瞬,笑道:“胡说什么呢。我有什么事好憋的?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睁大了眼,却不曾注意到眼里两颗如珍珠一般大的水珠已经滚了出来。顺着下睫掉下,被风吹碎。
苏槿言心疼地瞅着她,半晌,递出一块帕子,“又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强撑着做什么?”
赶在苏槿时炸毛之前,马上转口道:“我和你说说我家的事吧?”
苏槿时原本就是恼羞成怒,无台阶可下,听到他后面的话,便顺着他递出的梯子走了下去,哽着音答应:“好。”
苏槿言笑了笑,自然地把头靠到她肩上,半垂着眸,藏着已经半点笑意也无的神色,“我爹有好些个兄弟,有的是他的人,有的是他的敌人。斗了许多年,我爹的兄弟都没了,我爹也元气大伤。他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壮大,在他元气大伤的时候,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低笑了一声,语气微凉,“我和我娘被他安排着逃了出来。逃了许多年。想办法联系上舅舅。舅舅答应了要帮我们,可是真正帮我们的并不是舅舅。”
说到这时夺,他顿住,完全阖上了眼。
半晌,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苏槿时,四目相对人好一会儿,放松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听懂了。”
苏槿时笑了笑,不再藏着自己的心情,“你放心,我没有要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斗的意思。原本也没什么感觉,可是刚才瞧着他们对她的有意讨好,就觉得难过起来。因为并不是长得相似的人就娘亲,那是无人可以替代的。不过现在不了。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无法责怪他们想要个娘亲。”
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怪那些人的歹毒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在对方如缀星辰的目光下,别开视线,“谢谢。”
苏槿言握着她胳膊的力道收紧了些,“不过一点小事,你便对我说谢。那我该对你说多少谢?你照顾我的每一时每一刻,我是不是都该对你说个谢字?”
“你照顾我,我陪着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苏槿时微蹙了一下眉,随后惊愕,想让他松手的话在舌间转了个弯儿,变成:“我照顾不了你一辈子,你也不可能陪着我一辈子。没有谁承诺的‘永远’值得信任,也没有谁对谁的好是天经地义。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以后便不对你说谢,可好?”
她抬了抬胳膊,示意他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