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气氛让苏槿时觉得窒息,她给马氏上好药之后便没有久待。
霜霜无法理解为什么都被那样对待了,马氏还要为苏茂说话,回去的路上缠着她一直问。
苏槿时想了许久,“大抵是因为这个世道,女人总是依附于男人而存在。夫为妻纲,不得不听。”
正好比父为子纲,君为臣纲一般。
所谓纲常,是规矩,是不可破坏的。
霜霜纠结了好一会儿,“纲常就一定是对的吗?难道就算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遵守吗?”
苏槿时思量着回答,“若是按着纲常,我们便得一切听父亲的。若是父亲不在,便得听叔伯姑婶的。若是不听便是不孝。可在纲常之外,又有法理,又有情理……”
她的话还没说完,霜霜越发纠结了,“我们听父亲的,不是因为尊敬父亲吗?如果这个父亲不值得我们尊敬,我们也傻傻地听从,那不是被卖了便是被人操控,我才不要呢!”
霜霜想了想,“我觉得,其实就是因为阿姊够强硬,爹爹才服了软。二伯母和莹莹表姐软软的,谁都可以欺负,才会这个样子,不被人当成人。所以,想要被人当成人来对待,先要自己把自己当成人。阿姊,你说对不对?”
她又看向哥哥们,“大哥,二哥,言哥哥,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只有规矩是对的,我们才要遵守规矩,如果规矩不对,我们便不守了。”
眼见着虎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又道:“大哥对二伯动手的时候,便是违反了规矩,我们拒绝被卖的时候,不愿意让大伯二伯他们控制的时候,就是违反了规矩,甚至阿姊明明知道那些事,还坚持要做豆腐,给那些人一个教训,给我们寻条活路,那也是违反了规矩。家里让阿姊说了算,这也是违反了规矩。”
“明明违反了那么多规矩,我们却越来越好。”她矜傲地抬起下巴,“怎么,难道你还要说阿姊的不对?”
苏槿时忍俊不禁。自家妹妹这一张嘴,以后必是不用操心的。
虎子想了想,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为难地问苏槿时,“规矩能改,世道呢?”
“怕什么?!世道不公,便改了这世道便是!明明受了委屈和欺负,还要感谢他,体谅他,同情他,我做不到!”
苏槿时被霜霜惊人之言惊住。
马氏的想法,是当下众多妇人的想法。不过,苏槿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原本就不爱去多事的她自然不会理会,尤其还是这种她几乎没有立场去管的事。
倒是商记酒楼里送来的豆腐用量,让她觉得不太对劲。
每一日的用量几乎稳定不变,细看之下,略有下降。
还未来得及去商记酒楼查明情况,便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秦婶子。
秦婶子一张脸笑成了花儿,“伊伊啊,你爹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槿时猜到她又来打给自己说亲的主意了,好声好气地拒绝,“秦婶子,我还小,暂时没有说亲的打算。”
秦婶子愣了一瞬,“嗨!哪里是你?是你爹!”
她的笑意更浓,“我是来恭喜你的,你啊,很快就能有娘了。有娘在,你以后的亲事也不会难说,暂时不想说亲便不说,再晚两年便是。”
她心里头高兴,没有注意到苏槿时僵住的脸,“你爹也是,既然早就应了这门亲事,这么久了都不曾有一点半点的表示,女儿家面皮子薄,可也经不住被他这般耗着。这不,今日托了我,来和你爹商议婚事。”
当初她还当苏轩把书都读屁~眼里去了,拎不清,没想到他转眼便看中了人家的女儿作为继室。那他想要把女儿多留几年便多留几年吧。
苏槿时彻底冷了脸,“你怕是忘了,我娘去世不久,我爹续不得弦。”
秦婶子一听,不高兴了,“人死灯灭,家里总要有个女人掌家才像样。你爹是个大男人,续个弦是理所应当的事,又不要给你娘守节守孝。和你娘去世多久有什么关系?你爹自己签下的婚帖,你看看!”
被苏槿时凌厉的目光盯着,秦婶子感觉到不好来,“你不懂事,婶子不和你说,你把你爹叫出来。”
苏槿时冷冷哼一声,“是该叫他出来。”
她也想知道,苏轩是什么时候签下的婚帖,如何能对家人只字不提。
秦婶面上的笑意在苏轩否认婚帖的时候彻底僵住,“你不会连你自己的字都认不得了吧?这可是关系到女儿家的名声的,不能乱说!”
苏槿时和苏槿笙看着婚书上的字,都沉默着。
他们都对他的字很熟悉,苏槿时更是清楚地知道,这世上能写出这样的字的,只有苏轩和秦婉。
苏轩垂着眸,盯着婚帖上的属名,“不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婚帖?这上面的字,确实是我的字,可是我从未签过这样的字。”
他抬起头来,“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续弦。”
心中隐隐有答案,可是他不愿意去相信那是真的。
从秦婶子那里得到确定的答案,一院子的人都默了。
苏轩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垂眸低低的笑了。可是这笑声诡异得没有半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