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时依旧想让翁婆婆搬进来,但了解了原委之后便知这样的事情强求不得,更是急不得。
回城时坐在驴车上吹了一路的冷风,到陈府时,已经平复了下来。
苏槿言对她一日不见人影,又不曾亲自来告知去向不满,闷闷地不吭声,直到她陪他到了半夜,考教了功课之后又与他说及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他一直拧着的眉头才松开,撒娇地靠到她肩头,“她还是把你当成她的孩子的,知道你过得好,她就安心了,若是觉得你过得不好,也不会不管你。活着的和死了的,她不会拎不清。”
苏槿时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不过似乎太绝对了些。
人心是最不能一语论断的东西,而她,很有自知这明。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到翁婆婆面前去与她的儿子相提并论的。
那是翁婆婆心里不能触碰的禁地。
转眼便到了县试的前一日。
苏槿时给苏槿言放一日假,让他自己想怎么耍就怎么耍。而她,因着这天贵人会来陈府,得去后厨帮忙。
却没想到苏槿言自那天她不声不吭地回了一趟林塘村之后,变得比苏槿笙还要黏她,除了睡觉和如厕的时间,别的时候要时时能看到她才好,这都跟到后厨了。
苏槿时无奈地转身,手指点住他的眉心,轻轻把他的头往后推,“明日~你便要去考试,我还能与你一起进去,让你时时瞧着不成?”
苏槿言看着她不说话,委屈地压了压嘴角。
苏槿时笑着敲了敲他的鼻头,“乖乖的,明日阿姊送你去接你回,再给你买好吃的。给你买……”
他似乎不爱吃糖。每次买回去的糖,都是那三个吃掉的。
“买烧鸡吃怎么样?”
苏槿言嫌弃地撇嘴,“那些有什么好吃的?我要吃你做的。”
今天她要给别人做吃的,却没有他的一口,他不开心!
苏槿时愣了愣,轻笑了一声,“在这里等着。”
片刻之后,端了一只小碗出来,“给你做了文思豆腐,祝你明日文思泉涌,条理清晰。端回去慢慢吃。我先进去了。”
苏槿言垂眸瞧着碗里没在汤间的红白相间的丝丝绕绕,不自觉地扬起唇,觉得这道菜,不该叫文思豆腐,该叫千丝豆腐。叫他想到了平时自己不屑的矫情诗“心有千千结,两处丝丝绕”。
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没有听到回应,抬眼看去,才发现苏槿时已经开始了忙碌。
在后厨附近寻了个高地儿,坐着看着苏槿时忙碌,慢慢吃着碗里东西。
嫩滑的豆腐丝,脆甜胡萝卜丝,裹着鸡汁的滋味,刺激着他所有能感觉到甜的味蕾,暖暖的,四肢都感觉到了少有的暖意,驱散了冬日里的寒。
不过几口就能吃完的东西,他却吃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马上要冷透了,才一大口把最后的汤汁都咽了下去。
其实他原本就不饿,只是不想让她去为别人做那些事罢了。
若他不是流落至此,拿着他的匕首的人,何至于受这样的辛苦?何至于谈个生意还那般艰难处处受人冷眼?
看不到苏槿时的身形之后,他眼里的柔光逐渐退去,浮上凌厉。
一偏脸,看到远处长廊被人簇拥着的身影,眉头一拧,目光变得冷然而又幽深,似笑非笑的哼声从鼻间发出,“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他?!”
苏槿时并不知不远处发生的事情。
陈紫娴把酒水和豆腐相关的事情都交给了她,陈夫人又交待了不能做出能叫人看得见豆腐的豆腐菜,这样的要求,对于她来说不难达到,只是琐碎事情多,一忙起来便脚不沾地。
等到自己能喘口气的时候,已经月上枝头。
前院宴会还在继续。
她把最后一豆腐狮子头盛出锅,盖上瓮盖,交给送菜的下人,走出后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去瞧了瞧酒水,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动了动发酸的肩肘。
正准备离开,眼瞧着孙嬷嬷朝自己这里走来,便停住,等向她打了招呼再走。
孙嬷嬷疑惑地打量她,眼里已经没了前些日子的善意,“贵人要见你,你端着最后一盘菜,跟我来吧。”
苏槿时愣了愣,突然明白孙嬷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神色态度了。
心里叫屈。
她真的只想卖豆腐,什么借着这个吸引贵人的事,实在不曾想过。
可到了眼下,就算她解释,也没有人会信的。
暗自叹息一声,便往好处想。
若真有贵人瞧上了她的豆腐,能打开另一条销路也是好事。
这般一来,心里便更坦然了。跟在孙嬷嬷身后,琢磨着一会儿见着贵人该要如何说,才能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豆腐推销出去
如以前那般直言自然是不行的。
孙嬷嬷一路都在注意着苏槿时的神色,见她从容不迫,除了最开始流露的一点惊讶之外,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没有一句半句的解释。
她觉得气闷。
看来夫人说的都是对的,这小蹄子心里精着呢,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亏得他们夫人和二小姐都对她那么好!
对于孙嬷嬷的情绪变化,苏槿时隐隐察觉到了,等到了门边,抬眼不解地看向孙嬷嬷。
正要说话,余光看到高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微微变了脸色。
离得远,她不曾看清那个人具体的五官与服饰纹路,但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和气质是旁人没有的。她曾跟着父母见过他一面,身形也是相符的。
至于五官……她那次本也没看过他的脸。
她的心口扑扑直跳,脚却向后挪了挪。
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是传她进去的声音。
她匆忙把手里托盘往孙嬷嬷手上塞去,“嬷嬷恕罪!我身子突然不适,唯恐冲撞了贵人,还请嬷嬷代为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