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爱喝酒吗?”林凌看着桌上的碎月琼、仙人谣等极品好酒,抱着胳膊,搓着下巴,“啧,昨晚还没喝够?以你的喝法,可真糟蹋了这些好酒。”
闵循撕开酒坛蜡封,“废话多,爱喝喝,不喝滚。”
林凌立马坐了下来,并摆好杯子。
两人坐在园子里,周围是清甜的花香,天上浮着一轮水汪汪的月亮,月光银白如洗,远处摇曳着朦胧的灯火光影。
林凌陪他喝了两杯后两人就换了酒坛,直接拎起来喝,此种喝法很爷们也极度浪费酒,不过酒是闵循的,他不心疼,林凌自然也不会心疼。
“今晚还喝闷酒?你说过南风不喜欢酒气,我要是喝酒后出现在他面前你就打断我的腿,怎么还敢明知故犯,双标啊?”
“我不出现,他不会知道。”
“怎么,被赶出来了?”林凌挑眉,摩拳擦掌道,“既然南风成了空巢佳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闵循眼珠一轮,“你敢。”
林凌被他这一眼瞪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拎着酒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闵循,“我觉得你不能和他长久待在一起,会被同化,你如今的眼神可比之前可怕多了。”
闵循很明显不想和他讨论自己和夏祎相处久了会变成什么样,“林家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林家真正牵扯进来的人不太多,不然不可能瞒这么久。不过这事给我和我爹都提了个醒,对于林氏旁支,该紧抓还是怀柔,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嗯。”闵循点点头,灌了几口酒后坐在那儿不动了。
林凌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是吧。今天醉这么快?”
闵循打开他的手,闷闷地说,“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说。”
“当年你情窦初开,喜欢上第一个女孩儿,回家同你爹说了后得知她是你妹妹,你是什么心情?”
林凌愣了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闵循盯着他,满嘴听起来很诚挚的胡话,“当年只顾嘲笑你了,没能理解你的感受,我觉得我这个做兄弟的不太称职。”
所以你踏马的隔了这么多年才想起来要安慰安慰我?
你可真是有良心得很啊!
“能是什么心情,当然不会是兴高采烈!”林凌没好气地说。被人提及伤心事,他不高兴了,拿起酒便喝。
“详细说说。”
“凭什么!”
闵循抬手要抢走他的酒。
“好好好,老子说还不成么。”林凌护住酒坛,刚刚喝太急,他打了个嗝,有些晕,“其实也没什么……”他嘟嘟哝哝,“那时我对自己未来会有多悲惨的命运还没有太多的感触,但那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儿,她很美,人很单纯善良,花骨朵一样,我想着,要是能一辈子保护她就好了。我是动了真心的,结果老天爷和我爹把我的真心踩在地上,碾得稀巴烂不算,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踩,搞得我都有心理阴影了。到现在,但凡见到一个漂亮的,能让我微微心动的姑娘,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他说得激动起来,“我第一反应居然是派人去查这是不是又是我爹的种!你说,我都这样了,还怎么传宗接代,怎么传家立业?我真是太难了……”
闵循拍了两下林凌的肩膀,陪他一起叹气。
林凌叹了半天气,又喝了半坛子酒,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要安慰我吗,老子讲完了,你的安慰呢?”
“我不是要安慰你,我只是……”闵循仰头看着远处的月亮,“只是突然与你有些同病相怜罢了。”
“哦。”林凌反应迟缓地点点头,点着点着反应过来不对,“诶?同什么病相什么怜?你别又拿老子开涮!”
闵循苦笑,不说话。
林凌皱眉思考半天,猛地跳起来,“卧槽!你是说!”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闵循,指着他,一脸不可置信,桌子上的酒都被他打翻了。闵循抬起头和他对视。
林凌心脏乱跳,“别,别告诉我老子猜对了!”
闵循沉痛点头。
卧槽!
卧槽?
卧槽……
“嘶……我怎么感觉不太对。”林凌卧槽了三声,卧槽出了一点不对劲,“你之前不是怀疑南风是我哥,怎么现在又变成你哥了?你在这种事情上一向猜测不准,不能信,肯定不能信。”
“我是听我爹亲口说的。”闵循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沧桑了十岁不止,他把闵谆那几句话以及多年前羊澹酒醉后的“心声吐露”原样转述给林凌听,末了哀伤欲绝道,“不然我爹不可能态度大转变,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可能要和我爹抢着教他武功……我曾经嘲笑你,果然是要遭报应的,你可以嘲笑回来了。”
于是林凌毫不客气,“哈!哈!哈!哈!哈!”
闵循:“………”
“哥!哥你别打了哥我错了我错了,别打脸求你哥,我不该笑你,你真是太可怜了哈哈哈……对不起刚刚没忍住……你要哭吗哥我肩膀借给你靠噗哈哈……对不起又没忍住嗷!都说了别打脸了!”
林凌拎着一坛酒满园子逃窜,最后被揍得扛不住,鼻青脸肿地倒在树下,喝一口酒便龇牙咧嘴地“嘶”一声。
到底旁观者清,他说,“我觉得这事儿还不能盖棺定论。这件事既然是秘密,你去问老爷子和你师父,肯定问不出什么来。不过不是还有我爹我娘么,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咳,好朋友,这种事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这样吧,我今晚就写信给我爹,问一问这件事。如果确定了,你再痛饮买醉也不迟,是不是?”
“你也不必明说,只旁敲侧击地问一问老头子在外头到底有没有私生子,是不是干了对不起我娘的事。不管是不是真的,若是捅出去,对他不好。”
“啧啧啧……嘶!”林凌张嘴就牵动被闵循一拳锤破的嘴角,一边抽气一边说,“你都消沉成这样了还不忘操心捅出去会不会影响南风的名声,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嘶……你踏马下手可真重,明天我的脸铁定得肿。”
“酒我带过来了一坛,你要在这儿喝还是回刚才的地方喝?”
“就在这儿吧,我腿疼胳膊疼胸口疼脸疼哪哪儿都疼,懒得走路了。”
“懒死你。”
“滚。啊啊啊我错了哥!我懒死我懒死,懒死也挺好的其实……”
两人原先坐的石桌旁慢慢走过来一个人,在桌子边站定,将打翻的酒坛捡了起来,无声放下,顺势在方才闵循的位置坐下。他在这里站了许久,听着园子茂密的林子里传出断断续续的长吁短叹,最后两个喝大发的醉鬼互相搀着对方,摇摇晃晃地从另一个门出去了。
他无声叹气,轻轻摇了摇头,眼眸之中满是无奈和哭笑不得,似乎在思考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家伙。
殷雪璃见着夏祎到处找闵循的架势,以为林凌肯定要凉,偷偷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到林凌在寿宫长住的清霜居后的园子里,等着看一场林凌被吊打的好戏,结果什么都没看着,这位大佬独自在闵循和林凌喝酒的地方坐了许久,身影在月色中清冷而寞落,萧瑟而凄凉,看得殷雪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跑到闵循当晚睡的地方,站在他床前一直等他醒了,憋足了气势,劈头盖脑一顿指责下来,把宿醉的闵循骂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他头昏脑胀的从殷雪璃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里总结出重点,他这几天对夏祎的忽视已经到了连下属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对,也必须用酒放倒自己才能控制住想往齐光殿走的双腿,可他的人再次出现在齐光殿里,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齐光殿安静非常,闵循以为夏祎在看书,怕打扰他,特意放轻脚步,结果他把里殿外殿都找遍了也不见夏祎的人影。
“夏祎公子呢?”闵循阴着脸问侍从。
侍从被他的脸色吓到,跪在地上回答,“回少主的话,公,公子被老主人叫走练功去了。”
闵循怒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夏祎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哪里经得起他爹和师父的胡来。
“为何不报?”
“是,是公子不让说的。”侍从吓得浑身发抖,“公子说,既然少主您不常来齐光殿,想来是事务缠身,就不要拿这些小事去打扰您,以免让您分心,更回不来。”
闵循扶额,知道是自己做的太过,夏祎这是生气了。
夏祎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本该浓情蜜意的时候却倍受冷落,却还想着不能打扰自己的处理公务,被两位老人叫走练功受委屈也没人倾诉……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畜生事啊!
闵循突然极度想马上见到夏祎,抬脚就往殿外走,才走出内殿就看见夏祎从外面回来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还很疲惫,却没让人扶着,强撑着一步步走进来,吩咐迎上去的侍从,“去准备汤泉,我想泡一泡”,看到闵循站在殿门口,便愣住了,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